薛宴辞汇报完工作赶回家的那一刻,才终于意识到,路知行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自从接到明安的电话,知道路知行生气、闹脾气要离婚后,薛宴辞就给他拨了无数通视频电话,可他一次都没有接。
包括今天早晨,路知行也一样没有去首都机场接薛宴辞,他还在闹脾气,还在生气。
整幢房子里一点人气儿都没有,冷冰冰的。薛宴辞独自一人在厨房游荡了老半天,也只找到半盒生菜,她现在还不能吃这些。
坐在餐椅上休息过五分钟,薛宴辞才拎着塑料袋按了电梯上二楼。
在国外出差的衣服早都被扔在当地了,这只塑料兜子还是半小时前买水的时候,小商店老板给的,不过此刻塑料袋子里只剩下一小时前的汇报发言稿和两盒刚买的止痛片了。
“还不高兴呢?”
路知行想过无数遍,薛宴辞第一句话会说什么。但却没未想到她就说了这么一句,还带着调侃的意味。
路知行愣住了,薛宴辞又瘦了好多,她身上这套衣服还是陈礼的。陈礼原本就比她瘦一些,现在这衣服穿在她身上,就是个水桶,晃悠来晃悠去的。
明安给自己看的照片里,薛宴辞明明已经恢复得很好了,血色很足,脸颊饱满,完全不是现在这副形销骨立的模样。
早知道是这样,就该去机场接她的,就该带早饭给她吃的,就该好好抱一抱她的。
路知行后悔了。
“老公,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薛宴辞都成这样了,说话的气势却还一分不减的,高傲得很。
“薛宴辞,我对你,没什么好说的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什么都没说,只转身坐在衣帽间沙发上,又抠了两片止痛药混着桌上的半瓶水吞下去了。
“知行,如果你真的要走,那就走吧,我不会拦着你的。”
“如果你哪一天想回来了,告诉我一声,我去接你回来。”
路知行将收拾了一半的衣服扔回衣柜,“我凭什么要走,这是我家。”
“那我去国旺胡同住,你什么时候想见我了,告诉我一声,我再回来。”
“薛宴辞,你就不能跟我好好地说一句话,是吗?”
薛宴辞停下脚步,又转身回到衣帽间,一地的衣服,一地的玻璃碴子。
“老公,你别动,我去喊丽姐上来收拾。”
“薛宴辞,你到底想干什么?”
“薛宴辞,你就非把我逼死?”
“薛宴辞,你到底爱不爱我?”
“叶先生,我爱你这件事,从来就没变过。”
“你骗我。”路知行紧握着流血的右手,不卑不亢地。
衣帽间这些玻璃,当初选的全都是超硬不易碎的材质,就怕有一天碎了不好收拾,扎到薛宴辞的脚,现在倒好,全扎路知行手上了。
“知行,你如果不爱我了,那我就离开,好吗?别这么惩罚自己,我看了会心疼。”
路知行没再说话,他讨厌薛宴辞这副理智的模样,他讨厌薛宴辞在和自己谈论爱情的时候,如同在谈论工作时一样冷漠。
他更讨厌薛宴辞将修过无数遍的照片发给明安,让自己误认为她已经好了很多。事实上,她和刚下手术台,刚出重症监护室的模样没任何区别。
“我讨厌你。”路知行留下一句话,摔门走了,薛宴辞只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就追上去了。
路知行都五十五岁的人了,闹起脾气还跟三十岁的时候一样,横冲直撞的,什么都听不进去。
以前顶多就是生闷气,不说话,一个劲儿地哭。现在倒好了,敢砸家具了,敢摔门了,敢闹离家出走了。
薛宴辞追出去的时候,正赶上丽姐买菜回来,她只瞥一眼就知道,全是路知行的拿手菜,他今天是要做饭给她吃的。
可现在,路知行已经出了门厅,已经走到大门口了。
这傻老公,哪有离家出走连车都不开的,仅凭两条腿,能走多远呢?真够笨的。
薛宴辞拿出手机想要打给物业,让保安在门口拦一下路知行。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物业电话。最后只好求助丽姐帮忙打了电话,物业反馈叶先生两分钟之前,就已经出了小区门。
薛宴辞着急了,她这几天累的很,现在头还疼的要命,这怎么才能追上他呢?北京城又这么大,路知行能上哪去呢?
现在已经是深秋了,谈不上多冷,可这傻老公只穿了件衬衣,套了件羊毛开衫就走了。
“小辞,报警吧?”周丽试探着提醒一句。
薛宴辞觉得有点儿好笑,这事要闹出去了,可就太丢人了,但确实也没什么其他好办法了。
薛宴辞没报警,只是给老朋友打了个电话,请他拉着警报沿着交通监控一路追了过去。
只三十五分钟,路知行就被押回来了,警车停得老远,路知行是坐着祖超的车回来的。薛宴辞就站在大门口,看着两人押着路知行,看着他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很是好笑。
“小辞,钥匙给你,明天把铐子给我送回来。”
薛宴辞接过钥匙,同祖超说过两句话,将人送走,亲自押着路知行进了门厅,到了后厅,压倒在沙发上,“还离家出走吗?”
路知行别过头,“走。”
薛宴辞气急了,拉着路知行上了二楼,将他拷在床边上,“还离家出走吗?”
“走。”路知行可真傲。
“行,那就在这拷着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解开。”
路知行原以为薛宴辞说完这番话就会离开,但他没有想到,她不仅没走,她还亲了自己,从额头到锁骨,一寸都没落下,疯的很。
“不给你睡了。”路知行依旧骄傲得如同一只花孔雀。
“你不给我睡,你想给谁睡?”
“我收费。”
薛宴辞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翻了好半天,才发觉自己所有消费渠道绑定的,全是路知行的副卡,“老公,我工资卡呢?”
“书房保险柜里了,自己去找吧。”
薛宴辞起身套上墨绿色的睡裙,又套件开衫毛衣,出门去了。
路知行觉得好笑极了,家里五个保险柜,三个是薛宴辞的,两个放文件,一个放首饰。另一个是叶嘉念的,也放着首饰,最后一个放着家里重要的财物,但薛宴辞从来就没关心过这些事。
路知行也并非不是不想给她睡,只是脱了衣服的薛宴辞太瘦了,一点肉都没有了,肋骨清晰可见,锁骨都快要冲破皮肉长出来了。
她太爱折腾了,会伤着的。
“老公,密码是什么?”薛宴辞回来了。
“。”
“老公,打不开。”薛宴辞又回来了。
“需要你右手无名指的指纹。”
“老公,还是打不开。”薛宴辞再次回来了。
“左拧三格,回正,再左拧七格,然后右拧两格,再回正,接着左拧一格,右拧五格,就能打开。”
“老公,我忘了。”
路知行起身穿好衣服,抱着薛宴辞到了书房,给她打开保险柜,里面躺着七八张银行卡。
“老公,哪个是我的工资卡?”
路知行取出一张中国银行的储蓄卡递给她。
“老公,密码是什么?”
“。”
薛宴辞盯着卡内余额看了好一会儿,抬起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知行,对不起,我没有钱了,睡不到你了。”
“你免费。”
“叶知行,你有病吧,折腾我这么老半天,现在跟我说这个?”
薛宴辞还真是够有劲儿的,这一脚愣是踹的路知行屁股疼。
“那是因为你自己没问。”
路知行又将她抱回卧室去了,薛宴辞轻飘飘的,一点儿重量都没有,只膝盖红肿着,这四十六天,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媳妇儿,今天不能睡,养一周看看情况。如果你再闹,我就搬去客房住。”
薛宴辞同意了,倒也不是因为不想睡,只是经过路知行这么一闹,她最后积攒的这一点儿哄他的力气已经被耗尽了。
“老公,你得给我找个心理医生过来看看,我应该是又出问题了。”
薛宴辞自告知路知行薛家可能患有遗传精神疾病的病史后,就再也没有瞒过他这件事,每一次意识到自己出问题后,路知行都是她的第一求救人。
“姜哲可以吗?”
“不行,得找一个懂战后心理的医生过来。我这次看到了很多不该看的事儿,受不住。”
路知行想了又想,还是问出口了,“薛宴辞,要不要就此退后一步?”
这句话,路知行想说很多天了。原本那天接到她的电话时,就想说的,可没有机会。
“这是个很好的机遇。”路知行又补充一句。
薛宴辞侧过身扭头回看一眼路知行,笑着答一句,“好。”
“怎么答应得如此快?”路知行有点儿拿不准薛宴辞的意思了,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吗?还是在哄自己高兴?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这个提议很棒。”
薛宴辞晚饭吃得很多,也和叶嘉盛说了好一会儿话,还和叶嘉念、叶嘉硕通了电话,只是她依旧疲惫不堪,而且离摄像头很远,依旧在隐瞒她的真实状况。
两周过去,薛宴辞见了六位心理医生,没一个让她满意的。她对任何人都没法儿开口讲述自己究竟看到过什么,经历过什么。
只在咨询过程中安静地坐着,反复咨询心理医生,他们是如何面对有战后心理阴影的患者,是给予了他们怎样的治疗方案。
她根本就不想接受治疗,她是想用这种方式快速收集治疗方案,然后自行解决问题,路知行知道的。
“媳妇儿,和我去个地方。”
“我哪里都不想去,就想和你睡觉。”说着话,薛宴辞就又亲上了路知行的嘴唇。
薛宴辞自下午五点半下班,就一个劲儿地折腾到现在,已经两个多小时了,愣是一点儿不肯罢休。
她一直都是个高能量场的人,有着庞大的野心,与之对应的是超高的激素,极高的性欲。
路知行明白这些的,他同她是一个类型的人。
这并非是什么不好意思的事,薛家、叶家都是这样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对应着超高的精力,极稳的心态,有无限的体力去工作、生活。才会在垂垂老矣的暮年时期,依旧像个年轻人似的去奋斗。
“老公,我们到天亮,可以吗?”
路知行有点儿不想说话了,薛宴辞真就是疯了。除了回家的当晚吃了不少饭,不少菜。后面的这几周里,天天地挑食,折腾丽姐给她做这个做那个。实在没办法了,换了路知行给她做饭,倒是不挑食了,开始点菜了,净要吃一些他不会做的菜。
“媳妇儿,下楼吃饭。你只要把我给你布的菜都吃了,再吃一小碗米饭,我们就到天亮。”
薛宴辞跳下床走了,又是光脚。
……
“妈妈,是我。”
薛宴辞拢拢被子,“进来。”
“妈妈,我今天不想去上学了。”
“那就不去了呗。”
要求得到满足的叶嘉盛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