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结束后,一把手书记显然谈兴未尽。
但他也明白,项目的具体执行者毕竟是周兴杰,自己这个当一把手的,把态度给到了把规格给足了,就已经足够。
过犹不及的道理,他比谁都懂。
在迎宾楼金碧辉煌的大门口,书记又紧紧握着王敢的手,亲切的寒暄了几句。
话题无非是“常回家看看”、“家乡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之类,尽显官场艺术。
随后他便带着秘书,心满意足的上车离去。
书记一走,刘县长立刻就成了主角。
他无比热情的对王敢发出邀请:
“王少,这时间还早,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不如,咱们去楼上的茶室坐坐?
我那儿珍藏了点今年的明前龙井,正好解解酒,咱们再随便聊聊。”
“行。”王敢点了点头,他知道刘县长这儿,还有下半场。
一行人簇拥着王敢,来到了迎宾楼内部,一间不对外开放的豪华茶室。
茶室里古色古香,一派江南园林的雅致景象。
众人刚在名贵的红木茶台旁坐下,屁股还没捂热。
穿着旗袍身姿婀娜的茶室经理,就小心翼翼的敲门进来了。
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腆着啤酒肚,满脸堆笑,看起来就精明无比的中年男人。
刘县长一看来人,立刻就站了起来,热情的为王敢介绍道:
“王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县农商行的朱飙,朱行长。”
那朱飙一听介绍,立刻快步上前。
双手将自己的名片递了过去,腰直接弯成了九十度,姿态放的极低,脸上更是笑成了一朵菊花。
“王总您好您好!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英雄出少年啊!”
这马屁拍的,又响又亮。
王敢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连名片都没接,自有旁边的陆铮上前一步,面无表情的接了过去。
朱飙也不尴尬,依旧满脸堆笑的站在一旁。
他今天来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王敢这个项目来的。
他开门见山,直接表明了来意:
“王总,听说您的万亩水产项目马上就要正式启动了,这资金账户方面……
我们县农商行,希望能为王总您的宏图大业,贡献一份绵薄之力啊!”
说着,他重重的拍了拍自己那硕大的肚子,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只要王总您肯赏光,把项目的基本户开在我们行!
以后在信贷方面,无论是额度还是利率,我们都给您全县最高最优的政策!”
“一句话,我们农商行,一定全力支持王总您在家乡的发展!”
这话说的,诚意十足。
周兴杰作为项目的具体执行者,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就有了计较。
农商行毕竟是本地的金融地头蛇,关系网错综复杂。
以后项目上很多地方都得跟他们打交道。
抬头不见低头见,能搞好关系自然是最好的。
他刚想开口打个圆场,说一句“朱行长您太客气了,我们回去一定认真商量一下”,先给对方一个面子。
“不必了。”
王敢淡淡的吐出三个字。
声音不大,却像三盆零下几十度的冰水,瞬间浇灭了包厢里热烈活络的气氛。
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敢慢悠悠的端起面前那杯刚沏好的龙井,轻轻吹了吹漂浮在水面上的嫩绿茶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说道:
“我的公司现在不会,以后也永远不会和你们农商行,有任何一毛钱的业务往来。”
这话一出,全场死寂!
朱飙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刘县长端着茶杯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中。
周兴杰和吴琼更是目瞪口呆,完全没搞懂这是什么情况。
王敢放下茶杯,目光终于落在了脸色煞白的朱飙身上。
那眼神冰冷刺骨,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
“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记性特别好。”
“去年我爸的公司资金链紧张,你们农商行是怎么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我可都一笔一笔记着呢。”
王敢每说一个字,朱飙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假惺惺的说什么‘过桥贷款’,结果呢?
故意抽贷!
不仅把我爸往死里逼,还连带着害了两家给我们家做担保的企业差点破产!”
“这笔账,我没抽空找你们算,已经是我王敢大度了。”
“现在,你还有脸凑到我面前来要生意?”
朱飙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额头上的汗珠子跟黄豆一样,一颗一颗的往下滚!
他做梦都没想到,荣归故里的财神爷还有这么一本旧账!
这,这,他不知道啊?!
“王总!误会!这绝对是天大的误会啊!”
他慌乱的摆着手,声音都变了调。
怎么办?当然是习惯性甩锅了。
“啊?……去年负责那笔贷款的信贷主任,因为严重违规操作,早就被我们开除了!
这……这都是他个人行为,跟我们行……”
“行了。”
王敢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别跟我解释这些没用的。我不管是谁的个人行为,我只认你们农商行这个牌子。”
他摆了摆手,像是在赶一只嗡嗡叫的苍蝇。
“朱行长,请回吧。”
站在一旁的吴琼,此刻心里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在她二十多年的人生认知里,银行这种掌控着地方经济命脉的庞然大物,是绝对绝对不能得罪的存在!
别说是她,就算是她那个身家不菲的地产公司老板,见到行长也得客客气气,跟伺候亲爹一样小心翼翼。
可王敢呢?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三言两语,就当着县长的面,把一个手握信贷大权的行长,给赶走了!
这种完全不受任何世俗规则束缚的强悍和霸道,让她感到一阵阵的心惊肉跳。
同时,一种近乎病态的崇拜和向往,也在她心底疯狂的滋生。
朱飙脸色惨白如纸,看看一脸冰霜的王敢。
又求助似的看看一脸为难的刘县长,知道今天这事是彻底黄了。
他连屁都不敢再多放一个,只能灰溜溜的退出了茶室。
朱飙一走,茶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王敢却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端起茶杯,对刘县长说道:
“我看,项目的账户,还是走建行吧。
我在省城跟他们合作的挺愉快,上下资金一条线,沟通起来也方便。”
刘县长心里早就把朱飙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立刻对王敢表态,语气无比诚恳:
“王总您息怒,这件事是我工作没做到位!让您受委屈了!”
“您放心,关于农商行的问题,我一定会给您一个说法!”
他心里清楚,农商行是县里的“钱袋子”,作用可不是大行可以比拟的。
而且人际关系错综复杂,动起来不容易。
但现在为了安抚王敢这条过江真龙,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必须得狠狠敲打一下朱飙了!
王敢只是笑了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