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孙高义告诉李明川钱家的两个元婴老祖要去杀他的时间已经过了两天。
孙高义等得很焦急，这两天，他亲自去了两次吏部侍郎秦书远的府上都没能见到秦书远本人。
他又拿了传讯符联系，可还是没有得到秦书远的回应。
这就让孙高义开始有些焦急了。
实在是秦书远答应了他，用孙家的全部家产换秦家的化神老祖出手一次，杀那个李明川为孙家死去的两个金丹报仇。
当然，更让孙高义在意的是他亲自策划的一人守国门，御西蚕妖国于国门之外的大计。
用孙家的全部家产，换秦家的化神出手一次，这是私仇。
一人守国门，将西蚕妖国止步于昌兴府的谋划，这是前程，是关乎他孙高义可以更进一步，孙家可以青史留名的大事。
两个都是孙高义必须要办到的大事情。
京城南城， 比较偏僻的一个二进院子里，油灯将他来回踱步的影子投影在纱窗上，莫名渲染着天凉落寞将入秋的孤独。
从他来来回回踱步的频率能看得出来他此刻的焦急和不安。
窗外已经听不见蛐蛐的鸣叫，不到九月，京城的夜晚已经开始下凉。
夜风未伴风雪，却摇曳着破旧的大门吱吱作响，搅得孙高义更加心神不安。
要不是因为这是在京城里，他恐怕已经一个术法就将那个扰他心神的破门给砸得稀巴烂了。
从房间里出来，孙高义就看见吹着寒气的小厮急匆匆进门：“孙大人，秦侍郎回府了。”
“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去求见。”
孙高义拉着下人便走。
京城里禁飞，不过问题也不大，可以将灵力运转到双脚之上取巧，速度同样很快。
二人顶着已凉的夜风，急匆匆赶到秦侍郎府上，就见秦府已经大门紧闭，一片安静。
小厮对这种京城的达官豪宅天然的胆怯。
他小心劝说：“孙大人，秦侍郎现在恐怕已经休息了，要不，咱们明天再来？”
孙高义是知道的，秦书远这种大修士，根本就不用休息，他没理会小厮的提醒，三步并成两步，来到秦府的大门前。
他刚刚站定，拿起铮亮的铜环正要敲门，正好听见大门里面有人说话。
说话的人有种发号施令的气势，应该是秦府的护院首领或者管家。
里面的人说：“从今以后，谁也不准放那个孙高义进门，谁要是敢放进来，老子就剁了谁的脑袋。”
孙高义听得心脏发紧。
前天他来的时候还是秦府的管家恭恭敬敬将他迎进去的。
这才过了两天，秦府的管家就直呼他孙高义的名字了。
字里行间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
里面有人不解：“孙高义不是四山府的知府吗？老爷之前还说他献计有功呢！”
管家寒声说：“四山府都没了，他还是个屁的知府老爷。
再说了，他孙家唯一的两个金丹境修士都已经死了，老爷拿他们孙家来屁用没有。
一个筑基家族而已，还妄想成为咱们侍郎府的坐上宾，想屁吃呢，咱们侍郎府可没这么廉价。”
又有人问：“之前那个孙高义不是说愿意将他孙家的全部家产都送给我们家老爷吗，孙家愿意成为秦家的家奴和附庸。”
管家冷哼：“孙高义简直不识时务，都已经过去两天了，还不将他孙家的家产都送过来，反正他孙家的两个金丹都已经死了，孙家守不住家产的。
老爷之前本来就是假意答应他，哪知那个孙高义当了这么多年的知府，还这么不上道。
他不主动送，咱们秦家还看不上呢！”
......
听着里面人的谈话，孙高义高高举起的铜环就怎么也放不下去了。
是啊，孙家连金丹境都没有了，他们孙家的家产也守不住，早晚都是别人的。
可笑！
他孙高义还等着秦家老祖出手为他孙家报仇。
他孙高义凭什么能请得动秦家老祖出手？
孙家的家产？
秦家明明可以明抢，人家的化神老祖凭什么要跑四山府去杀人来换。
秦家的手段算不上高明，曾经担任四山府知府的孙高义用烂了这种雕虫小技。
戏耍欺辱别人的高高在上时，从不曾想过被欺辱之人的绝望、痛苦和无助。
可，就是这些雕虫小技，当岁月的回旋镖打在他孙高义身上时，还是有种彻骨的悲凉和辛酸在他心底油然而生。
他孙高义不过筑基巅峰的修为，他才不相信这是恰巧听见的悄悄话。
按照他们大武朝廷文官集团吃人不吐骨头的行事风格，这些对话明显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是在提醒他孙高义要尽快将孙家的家产送过来了，再晚，秦家就可能收都不收了。
至于献计的功劳？
谁还记得他孙高义？
这也是他们大武朝廷文官集团的一贯尿性，冲锋陷阵你送命，名留青史你是谁？
作为在大武朝廷党派林立的文官浪潮里摸爬滚打了一百多年的孙高义本应该早就对这些事情看得明明白白，也体悟得彻彻底底。
至少，这一百多年来，他孙高义摘别人功劳时的手段和冠冕堂皇的说辞早就已经得心应手，信手拈来。
人生的方方面面，从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没有人会在乎弱者、失败者的痛苦和凄凉。
这些，他孙高义都懂，都做过他自己都回忆不过来的次数。
可是，他孙高义不甘心啊！
如果连这次献计的功劳都被人摘走了。
那么，他孙家，就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金丹啊。
家族无金丹，连入世家豪门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孙高义不甘心，不认输。
机会，一定还有机会！
这一百多年来，收他孙高义钱的武朝重臣又不止秦书远一人。
孙高义转身就走。
他走得很快，快得下凉的夜风吹得他白发染了霜。
这一次，他没有带上新买的小厮，他敲响了吏部员外郎家的大门。
对方的下人连门都没开，声音隔着大门传来：“孙大人，深更半夜扰人清梦。
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孙大人在小地方呆的时间久了，染上了山野小民的粗俗无礼，以后在京城行走，还是应该多学些礼数。
看在孙大人曾经和我家大人也有些情分在，这次就不和孙大人计较了。”
“你家老爷一个员外郎，跟本官同级，你个下人有什么资格如此羞辱本官？”
孙高义其实早有预料，可他就是忍不住这口窝囊气：“我有你家大人收我钱的证据，快叫你家大人出来见我。”
“孙大人说笑了，我家大人是文官，文官向来重名轻利，孙大人休要再说疯人之语，否则，我家大人必参你一本。”
......
孙高义又敲响了督御史唐家的大门...
孙高义又敲响了翰林院编撰骆家的大门...
孙高义又敲响了国子祭酒傅家的大门...
......
无一例外，曾经觥筹交错的钱交兄弟，曾经青楼染血同闯炮区的战友，曾经寄情于诗画神交于阳春白雪的挚友，无一不避他孙高义如瘟神。
“哈哈...李明川，十七年前的科举舞弊案，你也如我孙高义今天这般求助无门吧？”
“好一个大武朝，贱民无人权，儒生无贪官...”
“可是，这和我孙高义有什么关系啊！当年害你的人是崔家，你为何杀我孙家两名金丹？让我孙家在大武朝再无立足之地。”
孙高义摇摇晃晃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他抬头看天，漆黑的夜空依旧无月亮的身影，晚风卷起枯败的树叶吹得他老迈的身体冻得发抖。
“不，我孙高义还没败，至少，许大人收了我十万两银子，他承诺了给我孙高义一个总督之位。”
“既然大武朝没有我孙高义的立足之地，那么，我孙高义就去西蚕妖国。”
“今日之耻，我孙高义必百倍还于大武朝。秦书远，你们给我等着。”
......
他颤抖着拿出联系李明川的传讯符：“许大人，我同意在西蚕妖国任职了，什么时候能上任？”
沉默了片刻，对面回了过来：“你是谁啊？我们认识吗？”
“许大人，你可是收了本官十万两银子的，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收钱办事，这是规矩！”
“我真不知道你是谁，你传讯错人了，还有，你别像个疯狗一样乱咬啊，本官什么时候收你银子了。本官现在可是四山府和昌兴府的知府，你......”
四山府和昌兴府知府？
孙高义好像回过味儿来了。
他顿时狂怒，激动的神情将头发都抖散了，披头散发的像个疯子。
“许晓风，你他玛德给老子献的能四得的妙计，你偷走了我的四山府知府，你还我知府之位。
劳资现在像条狗一样流落京城，什么都没有了！”
“是四得啊，只不过是我许晓风得，又没说是你孙高义得。
脑残！我说啥你就信啥啊！我叫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呢？”
噗...
孙高义顿时喷出一口精血，本就寿命无多的他，精气神瞬间被抽干。
恰在这时，空气扭曲，一个身穿紫色衣袍的中年人出现在孙高义旁边。
来人看他一眼，见他全身覆盖死气，轻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孙大人，本官已经尽力了，上面有人要摘你的桃子，我也没办法的，你别怪本官！”
孙高义仰头看向来人，激动得抱住了秦书远的脚：“秦大人，秦大人，是谁，究竟是谁摘了下官的桃子，连你都左右不了？
求求你告我，就算是死，下官也要做一个明白鬼。”
“哎！”
秦书远再次轻叹：“阻止西蚕妖国进攻大武朝，止戈安民之功。
今日左尚书、戴尚书还有郭丞相他们已经商议出了结果，这个功劳，你捞不到，本官也捞不到，内阁已经决定给新任的昌兴府知府许晓风了。”
“许晓风？？？？？？？？？？”
孙高义大脑嗡鸣，如遭雷击：“那个杂种骗我钱，又骗了我的知府职位，现在又要摘走我孙家唯一可能崛起的机会。
为什么啊？凭什么？凭什么是许晓风！”
秦书远感叹：“因为，许晓风是夜盟的人，夜盟是郭丞相郭家的夜盟，人家不提拔他自己的人，难道还提拔你一个外人吗？
许晓风刚刚担任昌兴府知府就立下大功，内阁已经连夜草拟了为他请封巡抚的奏折。”
“这合理吗？他上任不过才两天，就请封巡抚？”
“孙高义，你还是小孩子吗？有郭丞相在，还谈什么合理不合理？”
噗...噗...噗...
闻言，孙高义气得连连呕血三升，气绝当场，神魂消散于夜幕下白露已为霜的夜风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