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那句冰冷的“有生物锁”和绕开试炼石的决绝动作,如同两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碎了广场上刚刚燃起的、名为“救世主”的泡沫。死寂笼罩了勇者试炼石广场,比之前纯粹的绝望更加沉重,带着一种信仰崩塌后的茫然和冰冷。无数道目光追随着那深灰色的背影,从灼热到呆滞,最后只剩下空洞的灰烬。
罗兰紧跟在莉莉安身后,胸口堵得发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那片死寂中弥漫的绝望和幻灭。莉莉安大人只是陈述了事实,却像抽走了溺水者最后的浮木。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里只剩下一个空空如也、却还残留着一丝焦香的烤红薯袋子。他快走两步,从怀中摸出一个用干净树叶包裹、还带着体温的烤红薯,默默地、带着一丝笨拙的坚持,递到莉莉安身侧。
“莉莉安大人……您……饿了吗?还是热的。”他的声音不高,带着青年工匠特有的质朴和关切,在这片压抑的沉默中显得格外清晰。
莉莉安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深灰色兜帽微微偏向递来的红薯,扫描视界瞬间完成分析:【目标物品:烤红薯。成分:淀粉、糖分、微量焦化物。温度:42.3c。关联数据:阿索斯-温暖-分享……情感模块:轻微波动。】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只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接过了那枚温热的红薯,收进了斗篷内袋。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这个微小的互动,落在紧随其后的队员们眼中,却各有解读。
布鲁姆挠了挠赤红的胡子,铜铃眼里带着困惑和一丝了然:“啧……管理员大人也爱吃烤地瓜?跟俺们矮人一样实在!”他下意识掂了掂肩上的锤子,小声嘟囔,“就是这锤子……要是顺手点,砸起魔崽子来就更实在了……”
“哼,无意义的能量摄入,只会制造更多代谢废物。”莱戈拉斯抱着手臂,翡翠眼眸扫过罗兰和莉莉安,精准补刀,“还有,你敲击岩壁时传导的能量逸散又增加了0.5%,布鲁姆,注意你的‘污染’输出。”
“喂!长耳朵的!俺那是用力!用力懂不懂!”布鲁姆立刻像被踩了尾巴。
艾拉则根本没注意红薯,她正紧张兮兮地捂着自己的小挎包,碧蓝的大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广场边缘那些影影绰绰的魔族巡逻队黑影。“莉莉安大人!糖分储备……进入红色警戒!急需补给点!附近……有糖果店废墟吗?”她的糖分雷达在绝望的环境里依旧顽强工作。
梅琳抱着地质报告,爆炸头随着她亦步亦趋的小跑微微晃动,星星眼依旧亮晶晶地追随着莉莉安的身影。刚才广场的信仰崩塌似乎对她毫无影响,她小声地、充满崇拜地自言自语:“看……莉莉安大人连收红薯都这么有效率!精准抓取,无多余动作!这才是知识之神的风范!”
就在小队即将穿过广场边缘的一片相对完整的建筑废墟,彻底离开这片信仰坟场时,一阵压抑着激动、却又带着明显颤抖的呼喊声,从一处半塌的拱廊阴影下传来:
“等……等等!请等一下!”
几个身影踉跄着冲了出来,拦在了小队前方。他们看起来非常年轻,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和长期营养不良的菜色,身上穿着破烂不堪、明显不合身的制式皮甲,上面沾满污垢和暗红的血渍。他们的眼神,与广场上那些彻底绝望麻木的人群截然不同——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不肯熄灭的火焰,混杂着恐惧、疲惫,却更多的是孤注一掷的狂热!
为首的少年,头发如同乱草,脸上有一道新鲜的擦伤,他死死盯着莉莉安深灰色的背影,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变调:“您……您就是新的勇者大人,对吗?带领天使、精灵和矮人大师的那位黑发女神大人!”
他身边一个瘦小的女孩,紧紧握着一把豁口的短剑,也急切地喊道:“我们看到了!您刚才……您只是不屑于在那些人面前拔剑,对不对?就像传说中真正的英雄,总是在最关键时刻才展现真正的力量!”她看向试炼石顶端的“星芒”,眼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崇拜和渴望。
“我们是‘铁砧堡荆棘’!最后的守备队预备役!”另一个高个少年挺起瘦弱的胸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可靠些,尽管声音也在发抖,“我们……我们没有放弃!我们一直在战斗!在骚扰那些魔崽子!”他指向广场外围,那里确实能看到一些被破坏的简易陷阱和熄灭的篝火痕迹。
“求求您!”为首的少年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跪下来,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卑微的祈求和无条件的信任,“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追随您!带我们去拔剑!我们不怕死!我们只想……只想死在夺回圣剑、冲向魔王城的路上!而不是像老鼠一样躲在这里腐烂!”
“对!带我们去拔剑!”
“勇者大人!您一定能拔出圣剑的!”
“我们相信您!”
这几个少年少女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将刚才广场上破灭的信仰,又固执地、狂热地重新投射到了莉莉安身上。他们自动忽略了“生物锁”的冰冷事实,用自己年轻的热血和幻想,编织着新的希望。他们是这片绝望坟场中,最后残留的、不肯冷却的“热血残党”。
罗兰看着这几个和他年纪相仿、却更加瘦弱狼狈的少年,心中五味杂陈。他们的勇气令人动容,但这份寄托在莉莉安大人身上的狂热希望,注定会再次落空,甚至可能害死他们。
布鲁姆皱紧了眉头,扛着锤子瓮声道:“几个小娃娃……勇气可嘉,但……”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莱戈拉斯则是毫不掩饰地嗤笑出声:“又一个被扭曲传说洗脑的牺牲品。那把剑的能量场只会束缚心智,毫无价值。”
艾拉好奇地眨眨眼:“拔剑……要很多力气吗?会不会消耗糖分?”
梅琳则气鼓鼓地瞪着那几个少年:“喂!你们不要吵!莉莉安大人正在思考重要路径!拔剑那种小事……”
莉莉安终于停下了脚步。她没有回头看向那些热血少年,深灰色的兜帽微微转动,视线似乎落在了拱廊废墟更深处,那片阴影与不远处魔族巡逻队活动区域的交界地带。她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却不是回应少年们的祈求,而是一道清晰冰冷的指令,瞬间刺破了少年们热血沸腾的呼喊:
“全体戒备。能量读数:高。热源反应:急剧上升。目标:熔岩魔巡逻队。方位:正前方拱廊废墟深处。数量:三。预计接触时间:十秒。”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
轰!!!
拱廊深处,一块巨大的、燃烧着暗红魔焰的熔岩石块如同炮弹般呼啸而出,带着灼热的气浪和毁灭的气息,狠狠砸向小队所在的位置!紧随其后的,是三声如同闷雷滚动、充满了暴虐与毁灭欲望的恐怖咆哮!暗红色的光芒从废墟深处亮起,周围的温度瞬间飙升!
那几个热血少年的呼喊瞬间卡在了喉咙里,脸上狂热的表情被极致的惊恐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