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少棠略作思忖,将袖中飞刀收回,重新落座:\"若消息属实,合作未尝不可。先宰了那群阉党再说。\"她随即介绍道:\"这位是朔阳怪梁材,负责探路。左右先锋黄岗、二财、辛平,这位是风里刀卜仓舟负责情报,本人顾少棠。\"
\"夺命无常常小文。这些是我的鞑靼兄弟和手下哈刚童嘎。\"常小文回应道。
蹄声如雷,黄沙漫天。一队数十人的黑衣骑士疾驰而来,斗笠面巾遮面,刀剑随身,行动整齐划一。这正是西厂先遣部队,奉雨化田之命先行占据龙门客栈。
领头者谭鲁子面有泪痣,身后跟着独眼继学勇与面生胎记的赵通。\"到了!\"谭鲁子喝令停马,径自踹开客栈大门。梁掌柜见状迎上前:\"诸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西厂众人审视着厅内痕迹,谭鲁子默然入座。队伍中走出一名红脸向导,熟稔地向梁掌柜打探:\"近日可有生面孔女子投宿?\"
“哟,这不是吕大将军吗?快请进!阿董,赶紧去备盆清水来给吕将军净手。”梁掌柜一瞧见那中年汉子,立马堆起笑脸迎上前,眼珠转了转补充道:“您说的外乡女子?咱们店近日真没接待过生面孔的女客。”
店小二阿董利索地端着铜盆过来,躬身道:“吕将军,热水给您预备好了。”
中年汉子漫不经心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接过梁掌柜递来的帕子擦拭着:“我那东家从京里买了房妾室,谁知那贱婢半道跑了。这不,我们弟兄们......”话音未落,谭鲁子、继学勇等西厂番子齐刷刷瞪来,凌厉的目光吓得他后颈发凉,连忙改口:“说岔了说岔了,是咱家督主的意思!”
他凑近梁掌柜压低声音:“督主派我们来抓这逃奴。你若见了定要报信,少不了你的好处。可要是敢窝藏......”说着故意甩了甩袖口,几点唾沫星子溅在梁掌柜脸上。
梁掌柜抹了把脸,心里早料到这专做人口买卖的吕布会来这出。倒是那群西厂番子更令他在意,借着整理衣襟的功夫偷瞄了几眼,转头对伙计吆喝:“没眼力见的!快给诸位官爷整治桌好酒菜!”
后厨立刻响起锅勺碰撞声。阿董端着水盆小跑着消失在布帘后。
......
客栈地窖里,油灯将几道人影投在土墙上。常小文指尖敲着桌面:“顾少棠接个人要这么久?她那朋友是爬着来的?”风里刀往嘴里扔了颗杏仁:“你问我,我问谁去?”正说着,头顶木板咯吱作响。
顾少棠率先跃下地道,身后跟着个斗笠压得极低的黑衣人。那人腰间佩剑的皮鞘磨得发亮,包袱上还沾着沙粒。
“这位就是名震江湖的赵大侠。”顾少棠拍开酒坛泥封,“连宰东厂三条老狗的赵怀安。”
地窖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抱拳声。千面郎君低头行礼时,目光却像刀子般在赵怀安咽喉处刮过——韩大人要的猎物,竟自己送上门了。
赵怀安解下佩剑放在灯影里:“西厂的人正在楼上饮酒。他们明里追捕宫女素慧容,实则为地下宝藏而来。”众人闻言相视一笑,显然早已知晓。
“赵兄所言之事,常姑娘先前已与我等商议。我们已达成共识,先联手铲除西厂部众,再议宝藏归属。”风里刀剥着干果说道。
赵怀安略带惊讶地望向常小文,未料到她竟早已知晓西厂的企图,不由赞许道:“如此甚好,也算赵某一份。绝不可让阉党染指宝藏,否则他们必将更加猖狂地残害忠良......”
“痛快!赵兄此言正合我意!就该将这群阉狗斩尽杀绝!依我看,不如趁他们长途奔波、人困马乏之际,直接杀出去永绝后患!”常小文拍案高呼。
“不妥。”顾少棠按住她的手,沉声道:“西厂之人自然要杀,但此刻绝非良机。他们初来乍到必然戒备森严,贸然硬拼恐有伤亡。不如先让他们饱食安寝,待明日松懈时在酒中下药,待毒性发作再行解决。”
风里刀立即附和:“此计甚妥。我等首要目标乃是宝藏,若与西厂正面厮杀折损人手,岂不冤枉?用毒最是稳妥。”
常小文见状只得颔首:“也罢,便依顾少棠之策,明日再动手。”
……
次日晌午,西厂众人围坐于拼起的长桌旁,数口铁锅翻滚着浓汤,鲜肉时蔬布满桌面。
“掌柜的,无酒怎成席?速将好酒悉数呈上!”吕布扯着嗓子嚷道,酱牛肉的汁水沾了满襟。谭鲁子屡次皱眉,碍于交涉之需才未发作。
“吕爷稍候,陈年佳酿即刻奉上。”梁掌柜赔笑着搓手。
“酒到!”伙计阿董放下酒坛匆匆退下。
吕布急不可待拍开泥封,梁掌柜袖中暗扣飞刀,眼角余光紧锁其动作。
“且慢!”谭鲁子突然抬手,“先验毒!”
“大哥太过小心了,这店我常来......”吕布话音未落,赵通手中银针已浸入酒水,转瞬乌黑。
“好胆!”谭鲁子怒掀桌案,“敢对西厂 ,尔等找死!”
“反了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敢对我们下手,简直不知死活!”西厂二档头继学勇那只独眼迸出凶光,面容扭曲地厉声呵斥,手中双剑锵然出鞘,剑锋直抵梁掌柜咽喉。
周围西厂番子同时抽刀,刀光映出森冷杀意。他们何时被人这般算计过?此刻盯着梁老板一行的眼神,就像在看几具死尸。
“先别弄死,挑断手脚筋留口气。”谭鲁子阴恻恻地摩挲着下巴,毒蛇般的目光在梁掌柜身上游移,“区区黑店掌柜,背后定有主使。”
眼见西厂番子持刀逼来,梁掌柜不断作揖后退:“各位官爷明鉴!酒水从我窖里取出时真没问题.....”
“住口!”番子挥刀打断,“待会刑具加身,看你还嘴硬!”
谭鲁子突然瞳孔骤缩——梁掌柜后撤时肩胛肌肉诡异地绷紧了。“小......”
寒芒乍现!梁掌柜袖中暗藏的弯刀划出半月弧光,几名番子喉间顿时血如泉涌。他们捂着漏风的喉咙,在血泊中发出\"咯咯\"的怪响。
\"杀!\"梁掌柜抹了把脸上热血暴喝。原计划的毒酒计败露,此刻唯有死战!客栈大门应声爆裂,常小文带领哈刚童嘎等江湖人杀入。两侧窗棂同时粉碎,顾少棠与风里刀翻进屋内,指间飞刀寒星点点。
厨房布帘无风自动,赵怀安按剑而出。他剑尖垂地,在青砖上拖出一线火星:\"西厂的阉党,别来无恙啊。\"那双眼睛里的恨意,让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谭鲁子眯眼打量这个黑衣剑客:\"报上名来。\"
\"赵怀安。\"剑锋缓缓抬起,在烛火下映出斑驳血痕,\"专程来取尔等狗命。\"
\"哈!\"谭鲁子突然狂笑,\"督主传书说有三只老鼠偷袭官船,结果一死一伤,剩下那只丧家犬竟还敢...\"
剑鸣打断狂言!赵怀安腕间青筋暴起,剑锋却稳如磐石:\"今日这客栈,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处。\"
\"给我剁了他们!\"谭鲁子甩袖怒吼。番子们分作两股洪流,多数扑向赵怀安——没人敢轻视这个曾让东厂血流成河的杀神。剩余人马嚎叫着冲向常小文等人,刀光瞬间撕碎了客栈的宁静。
然而西厂番子们很快意识到自己严重低估了对手。二十余人围攻赵怀安本以为是手到擒来,谁知甫一交锋,但见寒芒乍现,眨眼间就有三四名同伴捂着喉咙栽倒,个个皆是一剑封喉。
赵怀安胸中杀意沸腾,连斩数人非但未能平息怒火,反令其战意更炽。剑锋撕裂血肉的声响接二连三,每道声响过后必有一名番子倒地。不消片刻,二十余名西厂好手已尽数伏诛,殷红血水浸透地板,在缝隙间蜿蜒成溪。
谭鲁子三人目睹此景皆骇然失色。他们万万没料到从雨化田手中逃脱的赵怀安竟有如此骇人实力。眼见剑客踏血而来,三人不约而同攥紧兵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合我们三人之力或可取胜!\"谭鲁子狭长眼眸中惊惶闪烁,再不复先前的从容。继学勇的独眼凶光毕露,瓮声应和着与谭鲁子并肩冲出。落在最后的赵通则暗扣数枚飞镖,伺机而动。
\"阉党走狗,今日便清算血债!\"赵怀安剑如游龙,与二人缠斗作一团。金铁交鸣声中,不过十数回合便已摸清对方路数。瞅准继学勇剑势用老的破绽,剑尖在其喉间轻轻一啄。
这独眼汉子顿时面色铁青,双剑坠地。他徒劳地捂着喷血的咽喉,最终轰然栽倒。仅剩的谭鲁子更显支绌,勉强支撑几招后,同样被一剑封喉。
\"督主...定会...\"谭鲁子怨毒的话音未落,赵怀安已震脚将其踹飞。那具残躯撞上墙壁时,暗处的赵通才惊觉自己竟找不到丝毫出手空隙。
这位三档头见势不妙正欲翻身上楼,忽然斜刺里冲来座铁塔似的巨汉。哈刚童嘎犹如失控的战车,所过之处木屑纷飞,将赵通的退路彻底封死。
赵通迎面撞上哈刚童嘎,身躯猛地向后倒飞,所幸他反应迅速,施展巧劲卸去了大半力道,虽未重伤,却也狼狈不堪。正当他试图借势脱身,一道黑影骤然逼近——常小文手持弯刀凌空劈下,刀锋寒光乍现!
嗤——
半空中的赵通甚至来不及呼喊,便被那抹银月弧光拦腰斩断。随着三名档头收势,客栈内横七竖八倒着西厂幡子的尸首,浓稠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
\"劳烦诸位拾掇干净,咱们还得在此落脚。\"风里刀掸了掸衣襟的灰尘说道。
木门忽被推开。凌雁秋雪白额带随步伐轻扬,素慧容紧随其后。当那双眸子触及角落的沧桑剑客时,周遭血色与人群瞬间模糊成背景。\"赵怀安...\"她指尖微微发颤,多年风霜凝作的平静在此刻裂开细纹,\"我踏遍七十二座关隘,总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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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深处,黑袍男子端坐驼峰。韩浩周身流转的气劲将狂沙隔绝三尺之外,相较之下,身后彩戏师与细雨浸透汗水的衣衫显得格外狼狈。
\"常小文那边如何?\"韩浩的声音混着风沙传来。
彩戏师急忙抱拳:\"已联合客栈众人剿灭西厂先锋,现正候着雨化田入瓮。\"
\"甚好。\"韩浩目光掠过远处沙丘,\"再加派三百匹骆驼。黑沙暴一过,地宫现世不过三四个时辰。\"他忽然眯起眼睛——地平线尽头,黑色洪流正撕开漫天黄沙。
西厂旌旗猎猎作响。雨化田银绣斗篷翻卷如浪,马进良铁面下的独眼闪烁着噬人凶光:\"督主,谭鲁子竟未出迎,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