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日头正盛,将京城青石板路晒得滚烫,连墙根下的青苔都卷着边儿喘气。苏桃叼着根竹签,上面还戳着最后一颗糖葫芦,麻布袋在腰间晃得叮当作响,里面的铜板随着她的步伐撞击出欢快的节奏。春桃拎着半块没吃完的芙蓉糕,气喘吁吁地追在后面,素纱裙摆扫过路边摊贩的蒸笼,惊起一片白色水汽。
\"小姐!您慢些走呀!\"春桃的声音带着哭腔,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领口的素纱,\"刚买的芙蓉糕都快颠成渣了!\"
\"能吃就行,\"苏桃头也不回,眼睛却瞟向街边糖画摊那泛着金光的糖稀,\"碎了更方便咽——昨儿刘婶说护城河边新开了家烤鸭店,那鸭皮脆得能崩掉后槽牙,今儿定要去尝尝!\"
她话音未落,斜刺里突然冲出个灰扑扑的小乞丐,手里攥着个窝头跑得飞快,撞得苏桃一个趔趄。手里的糖葫芦\"嗖\"地飞出去,插在不远处的柳树干上,像面迷你的小红旗。麻布袋\"啪嗒\"滚落在地,铜板撒了一地,惊得路边啃西瓜皮的黄狗都竖起了耳朵。
更要命的是苏桃脚下一滑,凉鞋底蹭到块被太阳晒得反光的鹅卵石,整个人像片叶子似的飘进了旁边的护城河。\"噗通\"一声巨响,水花溅起三尺高,惊得河面上的绿头鸭扑棱棱飞远了。
\"小姐!\"春桃的尖叫划破街道,手里的芙蓉糕掉在地上,被路过的鸡啄得粉碎。围观的百姓\"呼啦\"围上来,有好心人探头往河里看,却只看见月白色的衣角像朵睡莲般绽开。
苏桃在水里扑腾着,脑子里轰然一响——她忘了这具身体是个旱鸭子!河水又腥又臭,呛得她直咳嗽,素衣下摆像水草似的缠住脚踝。她胡乱挥着手臂,看见岸上春桃急得跳脚,突然想起电视剧里的凄美桥段,刚想摆出个柔弱姿势,腰间突然一紧,整个人被硬生生提了起来。
\"咳咳......\"苏桃抹了把脸上的河水,咸腥的味道让她皱紧眉头。眼前月白锦袍湿了大半,墨发上的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她湿漉漉的手背上。萧策脸色铁青,眼神冷得像腊月里的冰锥,抓着她后衣领的手指关节泛白。
\"王爷?\"苏桃眨了眨眼,水珠顺着额发往下滴,糊了她一脸,\"您这是......刚从哪儿跳水过来?姿势挺标准啊,就是水花太大,溅我一脸。\"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卖豆腐脑的老汉端着碗差点掉在地上,旁边的绣娘捏着针线戳到了手指。萧策将她往岸上一放,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两步,素衣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他嫌恶地甩了甩手上的水,冷声道:\"笨手笨脚!\"
\"喂!\"苏桃叉着腰,裙摆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水,\"您这救人行径跟扔麻袋似的,懂不懂怜香惜玉?再说了,\"她指了指护城河,\"您看这水色,跟我家厨房洗锅水似的,掉进来算我倒霉,关您什么事?\"
亲卫们集体低头,铠甲缝隙里漏出憋笑的颤抖。萧策看着她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曜石,明明该生气,耳根却莫名发烫。他转身想走,却被苏桃一把拽住袍角。
\"王爷别走啊!\"她仰着脸,水珠从鼻尖滑落,\"您看我这一身湿哒哒的,像不像刚从蒸笼里捞出来的包子?怎么着也得赔件新衣服吧?哦对了,\"她突然指向不远处飘来的烤鸭香,\"刚才落水吓着我了,得补补,您请我吃烤鸭!\"
王氏的尖叫突然从人堆里炸开:\"苏桃!成何体统!还不松开王爷的衣服!\"她拨开人群冲过来,石榴红披帛扫过苏桃的湿发,\"王爷恕罪,小女顽劣,不懂规矩......\"
\"继母您可别折煞我,\"苏桃松开手,故意往萧策身边躲了躲,\"我这不是跟王爷商量赔偿事宜嘛——您瞧,\"她提起湿淋淋的衣袖,\"这料子原是给我做丧服的,现在湿了,是不是得让王爷赔件好的?比如他身上这件月白锦袍?\"
萧策:\"......\"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苏莉的水绿色裙摆挤到前排,眼圈泛红地看着苏桃:\"姐姐,您怎么掉进河里了?莫不是有什么想不开?\"她说着,偷偷瞟向萧策,想摆出柔弱姿态。
苏桃翻了个白眼,水珠溅在苏莉裙角:\"想不开?我是想开了才去河里凉快——妹妹你穿这么严实,不热吗?要不我教你个妙招,下次直接跳河,比扇子管用多了。\"
王氏气得浑身发抖,护甲差点戳到苏桃脸上:\"孽障!还不速速回府!\"
\"回什么府?\"苏桃往萧策身后缩了缩,\"王爷还没请我吃烤鸭呢!再说了,\"她扯了扯身上湿透的素衣,\"就我这模样回去,您不得念叨我半个时辰?不如让王爷破费点,买件新衣裳,再请顿烤鸭,皆大欢喜嘛。\"
萧策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护城河的水比漠北的雪还凉。他默不作声地解下身上的披风,带着松木香的锦缎突然裹住苏桃,吓得她一哆嗦。\"穿上。\"他丢下两个字,转身就走,月白锦袍上的水迹在阳光下泛着银光。
\"哎!王爷!\"苏桃抱着温热的披风追了两步,\"烤鸭还没请呢!还有衣服钱......\"
亲卫们看着自家王爷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面面相觑。这还是那个在沙场上杀人如麻的镇北王吗?刚才分明看见他耳尖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回府的路上,春桃捧着热姜汤直叹气:\"小姐,您怎么能跟王爷说那种话......他可是镇北王啊!\"
\"镇北王怎么了?\"苏桃啃着刚让亲卫买来的烤鸭,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滴,\"救了人请顿饭天经地义——你没看见他耳根都红了?肯定是被我迷的。\"她晃了晃手里的鸭腿,突然从披风里掉出块温润的玉佩,上面刻着个\"策\"字。
\"这是......\"春桃捡起玉佩,触手生温。
苏桃眼睛一亮,把鸭骨头往路边一丢:\"肯定是那高冷王爷落下的,正好当烤鸭钱——春桃,收好咯,下次见他换十只烤鸭!\"
镇北王府的书房里,萧策盯着空了的食盒,里面只剩下几根鸭骨头。亲卫站在一旁,看着自家王爷第N次拿起兵书又放下,终于忍不住开口:\"王爷,那苏小姐......\"
\"聒噪。\"萧策打断他,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头的玉佩空槽。他想起苏桃裹着他披风的样子,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肩上,眼睛亮晶晶地跟他要烤鸭,突然觉得这书房里的檀香都不如护城河的水腥气来得生动。
\"王爷,您耳朵又红了。\"亲卫小声提醒。
\"滚。\"萧策拿起笔,却在宣纸上画出个歪扭的鸭子。
与此同时,永宁侯府的听竹院里,王氏把食盒摔在地上,两只油光锃亮的烤鸭滚了出来,附在上面的字条飘落在地:\"聒噪丫头亲启。\"
\"反了!真是反了!\"王氏指着食盒尖叫,\"镇北王居然给她送烤鸭?还叫她'聒噪丫头'?\"
苏莉跪在地上,水绿色裙摆绞成麻花:\"母亲息怒,姐姐她定是用了什么狐媚手段......\"
\"狐媚?\"王氏冷笑,\"她那作精样儿谁不知道?我看镇北王是瞎了眼!\"她突然抓住苏莉的手,\"不行,得赶紧给你找门好亲事,绝不能让苏桃压过你去!\"
而蘅芜院里,苏桃正穿着萧策的披风,晃着腿坐在墙头上啃第二只烤鸭。春桃在下面急得直跳:\"小姐!那是王爷的披风!上面还有金线呢!\"
\"知道知道,\"苏桃含糊不清地说,鸭油滴在锦袍上,\"等我啃完这只鸭腿就还他——哎你说,他下次跳水能不能姿势优美点?跟下饺子似的,溅我一身水。\"
\"跳水?\"春桃愣住。
\"就他救我那姿势,\"苏桃比划着,\"咚一声就下来了,跟扔冬瓜似的,水花溅得我眼睛都睁不开。\"她突然跳下墙头,披风下摆扫过墙角的青苔,\"走,春桃,咱去布庄买块红绸子,做条泳裤!\"
\"泳裤是什么?\"
\"就是......\"苏桃眼睛发亮,\"比基尼!到时候穿给高冷王爷看,保证亮瞎他的眼!\"
春桃看着自家小姐蹦蹦跳跳的背影,只觉得未来的日子,怕是要被这位作精嫡女和她那位口是心非的王爷,搅得更加鸡飞狗跳了。毕竟,能把救命恩人吐槽成下饺子,还敢拿王爷玉佩换烤鸭的,全京城也就只有苏桃一人了。
夕阳下,护城河波光粼粼,倒映着镇北王府方向的晚霞。萧策立在窗前,听着亲卫回报苏桃要买红绸子的消息,嘴角终于忍不住勾起。他摸了摸腰间空了的玉佩位置,冷声道:\"去查,哪家烤鸭店的皮最脆,给她送去。\"
亲卫:\"......\" 得嘞,王爷的高冷人设,算是彻底栽在这位作精嫡女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