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紫禁城像被筛了层碎金箔,御花园的金桂开得泼泼洒洒,连锦鲤池的碧波上都浮着层香喷喷的花沫子。苏桃蜷在玲珑假山顶上,麻布袋松垮垮地挂在腰间,指尖捏着半块淋了糖霜的桂花糕,碎屑扑簌簌掉进池子里,引得锦簇的红鲤挤成一团,尾巴拍得水面啪嗒作响,惊起的水花溅在青苔石缝里,又惊飞了两只啄食花瓣的灰雀。
\"我的小祖宗哎!\"春桃提着描金食盒气喘吁吁追过来,绣鞋尖差点卡在九曲桥的鹅卵石缝里,\"太后娘娘在暖阁里翻箱倒柜找红绸子呢!您咋又躲这儿跟鱼抢食?\"
苏桃把脸埋进麻布袋,声音闷得像塞了:\"不去不去!准是又要念叨我和那行走的醋坛子!谁爱嫁谁嫁,本掌柜的麻布袋还没装够铜板呢!\"话音未落,裙摆突然被人轻轻拽了拽,她一低头,只见太后拄着鎏金嵌玉拐杖,正仰着布满皱纹的笑脸望她,满头银发在桂树影里闪着细碎的光,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碰出细碎的声响。
\"桃儿这是在编排哀家呢?\"太后笑得眼角皱纹堆成了金丝菊,伸手戳了戳她的软底缎鞋,\"再躲,哀家可要让策儿来假山掏麻雀窝了——反正你俩一个德行,都爱往高地方窜。\"
苏桃吓得麻布袋\"啪嗒\"掉在青石板上,桂花糕渣撒了满裙,惊得池里的锦鲤\"哗啦\"一声潜入水底。她手忙脚乱往下爬,麻布袋里滚出的铜板叮叮当当地掉进锦鲤池,惊起一圈圈涟漪:\"迷奶奶!您咋亲自爬这假山?石阶长了青苔滑得很!\"
\"哀家再不来,你这只小泥鳅早从策儿手心里溜到永定河喂鸭子了!\"太后攥住她的手腕,指尖暖烘烘的,带着龙涎香的气息,\"走,跟哀家去暖阁喝口九曲红梅,哀家新得了个镶宝石的茶盏,保准你喜欢。\"
暖阁里焚着鹅梨帐中香,紫檀木桌上摆着刚沏好的碧螺春,热气裹着茶香氤氲开来,在鎏金窗棂上凝出一层薄薄的水雾。苏桃缩在铺着雪白狐裘的紫檀椅上,麻布袋里的铜板硌得她直扭腰——自打进宫,她就习惯往袋里塞几枚铜钱,听着哗啦啦的响声,比听戏班子敲锣还踏实。
太后慢悠悠抿了口茶,突然\"啪\"地放下茶盏,震得镶玉盏托叮咚作响:\"哀家让钦天监算了九九八十一天,本月十八是天医黄道吉日,宜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七事皆吉,就定那天吧。\"
\"哪......哪天上贡啊?\"苏桃刚塞进嘴的半块枣泥糕差点噎住,手指上的糖霜沾到了鼻尖,活像只偷喝蜜的小兽。
\"傻孩子!\"太后拿镶珍珠的帕子替她擦鼻尖,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自然是你和策儿拜堂的大喜日子!哀家早让御膳房用八百只脆皮烤鸭堆了座喜轿,红绸子缠在鸭脖子上,轿顶还插着冰糖葫芦串,保准比状元游街还气派!\"
\"噗——\"苏桃一口糕渣喷在嵌螺钿的茶案上,惊得旁边侍立的宫女猛地低头,憋笑憋得肩膀直颤。\"迷奶奶!这都什么朝代了,您这是包办婚姻啊!现代讲究自由恋爱,婚姻自主,强扭的瓜不甜......\"
\"少来你那套现代嗑儿!\"太后戳了戳她的额头,玉护甲擦过眉心,带着微凉的触感,\"哀家问你,上月三皇子派混混砸你点心铺,是谁把人全扔进王府鸭圈,让他们跟鸭子抢食三天?\"
苏桃脸一热,麻布袋里的铜板哗啦啦响,像是在替她心慌:\"他那是......那是公报私仇!谁让三皇子抢了他从塞北运来的胡麻!\"
\"哦?\"太后挑眉,银发上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洒下细碎的光影,\"那上上月你被王氏偷偷下了巴豆,是谁在你床边守了三天三夜,胡子长得比御花园的杂草还乱?还有大上月,你在朱雀街被地痞调戏,是谁带着暗卫把人全绑去西北充军,路上还让他们每人背了两袋你做的苦瓜饼?\"
\"充军还带苦瓜饼?\"苏桃瞪圆眼睛,麻布袋滑到了膝盖,露出里面滚来滚去的铜钱,\"高冷王爷这么狠?不怕人家半路扔了饼跑了?\"
\"他对旁人狠,对你......\"太后突然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带着桂花糖的甜味,\"前儿个哀家去书房,撞见他对着铜镜学你说'这糕点绝绝子',字正腔圆的,被你突然闯进去嘲笑,脸从耳根红到脖子,跟煮熟的虾子似的!\"
苏桃:\"......\" 她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萧策板着冰山脸、一本正经说\"绝绝子\"的模样,忍不住趴在桌上笑得直拍腿,麻布袋里的铜板撒了一地,有几枚滚到了太后的绣花鞋边。
恰在此时,鎏金殿门\"吱呀\"推开道缝,萧策立在门框里,玄色常服上绣着暗金蟒纹,手里提着个四四方方的食盒,盒盖缝里飘出浓郁的烤鸭香。他目光扫过满地铜板,最终落在苏桃笑得发红的脸上,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耳根泛起薄红:\"母后,皇兄让儿臣来问问......赐婚的仪程。\"
\"来得正好!\"太后一拍手,笑得像只偷喝了御酒的小狐狸,\"哀家刚跟桃儿商量妥了,本月十八,良辰吉日,就把婚事办了!喜轿用烤鸭堆,喜服让绣坊用云锦绣麻布袋图案,保准全京城找不出第二份!\"
苏桃\"噌\"地站起来,麻布袋滑到脚踝,露出里面滚来滚去的铜钱:\"等等!我还没点头呢!婚姻大事,得我自愿......\"
\"你不自愿?\"太后故作惊讶,指尖敲了敲桌上的鎏金茶托,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哀家只好让皇帝下道圣旨——哦对了,皇帝说你要是再推三阻四,就罚你给全后宫做一年点心,从早膳的梅花糕做到夜宵的糖渍金丝枣,每天不重样!\"
苏桃:\"......\" 她看着太后眼里狡黠的光,又偷偷瞥向萧策——他正低头盯着地上的铜板,指尖却微微颤抖,显然在憋笑。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掉进了这对母子精心编织的蜜饯陷阱里,四周全是甜腻腻的算计。
\"我......\"她还想挣扎,手腕突然被温热的手指包裹住。萧策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掌心的薄茧擦过她的手背,带着常年握剑的粗糙感,声音低哑却清晰:\"苏桃,别闹了。\"
\"谁闹了!\"苏桃梗着脖子想甩开,却没真用力,麻布袋在腿边晃出哗啦啦的响声,\"本掌柜还没要够聘礼呢!至少......至少得要十车烤鸭,外加......外加你帮我洗一年麻布袋!\"
\"本王的私库,你随便拿。\"萧策抬眸看她,黑眸里盛着暖阁的烛火,温柔得像融化的蜜糖,\"包括本王在内,往后都归你管。\"
苏桃的心跳漏了一拍,麻布袋\"哗啦\"一声彻底掉在地上,铜钱滚得满屋子都是,有几枚掉进了香炉灰里。太后见状,立刻拉住她的手往萧策那边送,笑得合不拢嘴:\"瞧瞧!多实诚的孩子!桃儿你就从了吧,啊?你看他耳朵尖都红透了!\"
\"迷奶奶!\"苏桃急得直跺脚,鞋尖踢到一枚铜钱,骨碌碌滚到萧策脚边,\"我还没准备好当王妃呢!要管一大家子下人,还要给那醋坛子洗披风......他那披风比我的麻布袋还重!\"
\"不用你管!\"太后打断她,拍着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策儿府里的管事妈妈早被哀家训过了,全听你的!至于他的披风......\"太后斜睨了萧策一眼,笑得像只老狐狸,\"让他自己洗!哀家还见过他偷偷给你的麻布袋缝补丁呢!\"
萧策:\"......\" 他看着苏桃气鼓鼓的侧脸,突然觉得这赐婚来得正是时候——至少,能名正言顺地把这只爱往茅房钻的小作精圈在身边,省得她哪天又被人骗去喂鸭子。
夕阳西下时,苏桃被萧策半抱半哄地塞进马车。车厢里铺着厚厚的雪白狐裘,暖炉烧得正旺,她却还在掰着手指头念叨,麻布袋空空地挂在腰间:\"十八天!连喜服都来不及绣!还有那烤鸭喜轿,要是抬到一半凉了怎么办?油乎乎的红绸子沾在鸭毛上多难看......\"
\"本王让御膳房派二十个厨子跟着,架着炭火炉现烤现挂。\"萧策替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蹭过她耳垂,带来一阵微麻的痒意,\"喜服就用你上次在绸缎庄看中的月白素锦,让绣坊在领口袖口绣上......麻布袋的暗纹?\"
\"谁要绣麻布袋!\"苏桃拍开他的手,麻布袋却下意识往他那边挪了挪,\"还有我的点心铺!小李子说想娶隔壁豆腐西施,就等着我涨工钱买聘礼呢!\"
\"本王给你当掌柜。\"萧策握住她的手,将她冰凉的指尖捂在掌心,\"以后你的麻布袋,本王帮你装铜板,再给你打个纯金的袋口,上面刻满‘招财进宝’,省得总漏钱。\"
苏桃看着他认真的模样,突然发现他耳尖又红了,像熟透的樱桃,在车厢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柔光。车窗外的宫墙渐渐远去,檐角的铜铃在晚风中叮当作响,麻布袋里残留的铜板也跟着轻轻晃动,像是在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赐婚伴奏。她突然想起追剧时弹幕里的话:\"沙雕女主终于要拿下高冷王爷了!\"
\"喂,高冷王爷,\"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衣襟,闻到熟悉的雪松香气,\"你说太后是不是早就想抱孙子了?\"
萧策身体猛地一僵,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指腹的薄茧擦过她的掌心,耳尖的红瞬间蔓延到脖颈,连带着耳垂上的那颗小痣都泛着粉:\"苏桃......\"
\"嘻嘻,\"她咧嘴笑,露出右边的梨涡,像只偷吃到蜜糖的小兽,\"那你得先学会换尿布才行!我可听说了,小娃娃的尿布比麻布袋难洗多了,要是兜了屎......\"
马车外的亲卫们集体低头,头盔甲叶碰撞出细碎的声响,显然都在拼命憋笑。车厢里的雪松香气突然变得有些紊乱,萧策别过脸去看窗外飞逝的宫灯,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本王......可以学。\"
苏桃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突然觉得这婚好像也不亏。至少,以后啃糕有人剥核桃,发疯有人兜底,还有数不清的烤鸭......和一个心甘情愿被她驯成\"跟屁虫\"的王爷。麻布袋虽然空了,但她知道,很快就会被更沉甸甸的幸福填满——比如,王爷掌心的温度,和他那颗为她而跳的、不再冰冷的心。而此刻,车窗外的紫禁城正被暮色浸染,檐角的金桂在晚风中落下最后一瓣花,像是为这场跨越时空的相遇,撒下最香甜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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