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话语中那声“总管大人”,让陆战心底的害怕大过了欣喜。
他僵立在山门前,身体有些微微摇晃,意识在“总管”带来的现实变化和“雪儿”残留的前世温暖间,来回拉扯。
不!他有些不信!他更多的是不能接受!
(哪怕是他自认为关系最好的小师妹过得比他要好,他都会嫉妒无比。)
什么叫闲杂人等?什么叫污浊之辈?
守卫不过是底层的小卒,他们懂什么?
他们不认识他,不代表雪儿会忘记!
他们口中的“总管”,只是青丘给予雪儿的权力!
也是雪儿自己这一世自己努力的结果!
并不能改变他们之间前世的情谊!她一定不知道他来了!她一定还在等着他!
这个念头如同陆战抓住的最后一丝希望,并且在此时这种绝境之下,迅速扭曲成了偏执的信念。
陆战眼中那被“总管”二字震散的茫然,重新被一种近乎癫狂的炽热取代。
他没有离开。
他拖着那条断腿,拄着那根的兽骨,在山门前那片被结界光芒映照的荒芜空地上,开始了他徒劳的徘徊。
“雪儿——!雪儿师妹——!我是陆战!你的陆师兄!我来了!我找到你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十分沙哑,在空旷的山门前回荡,显得异常突兀而凄厉。
他别无他法,在这儿大喊吸引注意,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你听到了吗?!我在这里!乌骨山……荒原……我爬过来了!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见我啊!”
他对着青丘那宏伟的结界咆哮着,诉说着他一路的苦难,试图唤醒对方记忆中那个“小师妹”的形象。
他相信师妹一定会注意到他的!
因为她说过,自己在她心中是最重要的存在!
“雪儿!你忘了吗?前世在紫云峰后山……你告诉我你是……那是我们的秘密!只有我知道!我来找你了!只有我能帮你……”
他企图用‘秘密’相逼。
他时而踉跄着靠近山门几步,立刻被守卫长戈上闪烁的寒芒逼退。
时而又退远一些,对着结界的方向,挥舞着那条唯一完好的手臂,像是在隔空呼唤着某个看不见的身影。
褴褛的衣衫在风中如同破碎的旗帜,裸露的皮肤在结界光晕下更显污浊和伤痕累累。
但他不会放弃,他已经无路可走……
一天……两天……
时间在陆战疯癫似的呼喊和徘徊中流逝。
他的声音越来越沙哑,身体因为得不到休息和疗伤,伤势在恶劣的环境下迅速恶化。
断腿处焦黑的创口边缘开始出现溃烂的迹象,散发出淡淡的腐臭味。
左臂的七彩毒斑在已经完全扩散,他的左臂都萎缩变小了一些。
脱水与饥饿一直挥之不去,让他的嘴唇干裂出血,眼窝深陷。
仿佛随时都有毙命于此的可能。
然而,精神却因为那偏执的信念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亢奋!
如同燃烧生命最后烛火的回光返照!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眼神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疯狂的火光,紧紧盯着那毫无回应的结界光幕。
仿佛能看到里面那个他想象中的“雪儿师妹”。
“雪儿……回答我……求求你……回答我……”嘶吼渐渐变成了呜咽和哀求,在空旷的山门前低低回荡,带着令人心酸的绝望。
他感觉到他要死了,他真的要死了!
比起真正的死亡,他才发现尊严一无是处,一切都只是空谈。
他想要活着,胜过了一切!
他的存在,他那疯癫的呼喊,早已成为青丘山门前一道刺眼的“污点”。
肃杀冰冷的气氛早就被他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烦躁的喧嚣。
奈何身为秩序阵营的青丘,并不好在自己山门之前处理这个没有触犯原则性问题的疯子。
终于,在第四日黄昏,当陆战再次试图靠近山门,声音嘶哑地重复着那千篇一律的呼唤时。
嗡!
一股远比守卫强大十倍。如同天威般的恐怖威压,轰然降临!
山门前空气瞬间凝固!流动的星辉符文似乎都微微滞涩了一瞬!
一道身影,瞬移般出现在四名守卫之前。
他同样身着暗青色鳞甲,但甲胄的纹路更加繁复古老,边缘流淌着暗金色的光晕。
头盔下露出的面容冷硬如磐石,看不出具体年纪,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睛。
里面没有守卫那种外露的不耐,只有一种俯瞰蝼蚁的绝对漠然!
合体期!而且绝非初入合体的老怪!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散发出的灵压就让陆战感觉如同被万钧巨石当头压下!
本就重伤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连人带拐杖被死死压趴在地!
脸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全身骨骼的呻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那统领的目光如异常冰冷,落在陆战如同烂泥般匍匐的身体上,不带一丝波澜。
“总管大人有令。”
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在陆战的心上。
“不见外客,尤其是不明身份的狂徒。”
不明身份的狂徒!
这冰冷的定性,比“闲杂人等”更狠、更彻底地刺穿了陆战心中那点期盼!
“念你伤重,神智昏聩,最后警告一次。”
统领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蕴含着极其恐怖的杀气。
“立刻离开青丘地界,永世不得再踏足半步。若再敢滞留此地,惊扰圣地清净,或出言污损总管大人清誉——”
他的话音微微一顿,那磅礴的灵压骤然凝聚,如同一柄无形的铡刀悬在陆战头顶!
“格杀勿论!”
最后四个字,裹挟着实质的杀意和精神冲击,狠狠轰入陆战的识海!
趴在地上的陆战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让他只能乖乖地低下头颅。
这是高境界对低境界的碾压,毫无悬念的欺凌!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陆战已经不在乎尊严了。
他在乎的是师妹的传话……
雪儿……下令……不见……
尤其是不明身份的狂徒……格杀勿论……
为什么?
守卫的鄙夷是刺,统领的杀气是刀,而这源自“总管大人”的直接命令,则是将他彻底钉死的致命伤!
他连呼喊的力气都彻底消失了。
将他最后的光,彻底锁死在了九天之上,连一丝垂怜的目光都吝于给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