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子林天生一路狂奔,肺都快跑炸了,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凌虚子长老那撕心裂肺的“滚——”字,还有山坳里师兄们那刀子似的目光。他像只被猎人追撵的小兽,慌不择路,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离那个可怕的山坳越远越好!
等他累得实在跑不动了,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抬头四顾,才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又跑到了后山这片熟悉又让他有点心虚的地方。不过这次不是那块惹出“虫豸”风波的石台,而是更深处、更僻静的一处所在——思过崖。
小六子上次被罚来思过崖,还是因为祖师爷涂鸦事件。那次他不仅没瘦,反而因祸得福,过得还挺滋润。但这次不一样!这次他是被凌虚师叔指着鼻子骂“滚”,还差点被威胁要把他“困在阵眼里杵一百年”!
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他小小的胸膛里翻滚、冲撞!
“呜…凭什么啊!” 小六子一屁股坐在思过崖洞口冰冷的石头上,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混合着奔跑时的汗水和灰尘,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出两道滑稽的沟壑。
“我又不是故意的!就…就轻轻踢了一下石头子儿…谁知道它那么会滚啊!还滚得那么准!” 他一边抽噎,一边挥舞着小拳头,对着空气发泄,“凌虚师叔凶什么凶!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唾沫星子喷我一脸!我又不是故意去捣乱的!我就是…就是坐在那儿吃个果子嘛!呜呜…”
他越想越委屈,越想越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山坳里那紧张的气氛、师兄们严肃的表情、刻刀划过的沙沙声…这些在他眼里都成了“排挤他”、“针对他”的证据。
“都欺负我!二师兄要锤我!凌虚师叔吼我!金师叔整天哭丧着脸!师父也不帮我说话…呜呜…连石头子儿都欺负我!” 小六子哭得伤心极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形象全无。他觉得自己简直是清虚观最可怜、最不受待见的小白菜。
哭了半晌,嗓子都哑了,眼泪也快流干了,心里的那股憋屈和怒火却还没完全发泄出去。他抹了把脸,结果把袖子蹭得更脏了。看着自己这副狼狈样,再看看这空荡荡、冷飕飕的思过崖,一股巨大的孤独感和“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涌上心头。
“哼!不理我拉倒!” 小六子赌气般地站起身,走到崖边,对着下面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山涧,扯着嗓子大喊:“我讨厌你们!讨厌死啦——!!!”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惊起几只飞鸟。喊完之后,胸口那股闷气似乎消散了一点点,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疲惫和无聊。
他蔫头耷脑地走回洞口,一屁股坐下。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对面那面陡峭、布满了岁月痕迹和厚厚苔藓的崖壁。这崖壁他上次思过时就见过,灰扑扑的,除了石头就是苔藓,没啥看头。
但今天,也许是心境不同,也许是哭累了眼神有点发直,他看着看着,那些被苔藓覆盖的、凹凸不平的崖壁表面,似乎隐隐透出了一些…不太一样的痕迹?
小六子揉了揉哭得发红的眼睛,凑近了些。他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无意识地扒拉着靠近洞口的、相对干燥些的崖壁上的苔藓。
苔藓被剥落,露出下面深灰色的坚硬岩石。岩石表面,并非完全光滑,而是布满了许多深浅不一、杂乱无章的划痕。这些划痕年代久远,边缘早已被风化得模糊不清,像是顽童的随手涂鸦,又像是自然风蚀的痕迹,一直没人在意。
小六子百无聊赖,纯粹是为了发泄心中那股无处安放的憋闷,开始用力地抠挖、剥落更大片的苔藓。粗糙的苔藓碎屑沾了他一手,他也毫不在意。
随着覆盖的苔藓被清理掉一小片,崖壁上显露出的划痕也更多了。它们纵横交错,毫无规律,有的直,有的弯,有的深,有的浅。
小六子看着看着,脑子里不知怎么的,突然闪回刚才山坳里的画面:凌虚师叔对着校准仪念念有词,师兄们拿着刻刀在黝黑巨石上小心翼翼勾勒的那些复杂、玄奥的线条…那些闪烁微光的阵纹…
咦?
他歪着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
眼前崖壁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划痕…有些弯弯绕绕的走向…好像…好像跟凌虚师叔他们正在刻画的某些阵纹…有那么一点点…眼熟?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小六子自己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阵纹那么复杂高深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懂?但那种模糊的“似曾相识”感,却像小猫爪子一样,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他努力回忆着山坳里看到的几个阵纹片段:一个像几个圈圈套在一起的…一个像树枝分叉的…还有一个像扭曲的闪电符号…
他的目光在清理出来的崖壁划痕上仔细搜寻。很快,他锁定了几条痕迹:
几条首尾相连、形成一个不规则闭环的弧线。
一条主干分出几条不对称细枝的斜线。
一道短促而凌厉的、带着转折的直线。
虽然这些崖壁上的刻痕极其粗糙、简陋、甚至有些变形,但那种…那种神韵,那种抽象的走势,竟然真的和他在山坳里惊鸿一瞥的阵纹碎片,隐隐重合!
“真的…有点像?” 小六子忘记了委屈,小脸上满是惊奇和探索欲。他又开始更卖力地清理旁边的苔藓,想看看还有没有更多“像”的图案。
清理了一会儿,他累得手臂发酸。看着眼前这一小片被清理出来的、依旧杂乱无章的古老刻痕,他挠了挠头。光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啊?凌虚师叔他们是用刻刀在石头上“画”,那…他是不是也可以“画”着玩玩?
想到这里,小六子四下张望。思过崖寸草不生(除了苔藓),连根像样的树枝都难找。他眼睛一亮,看到洞口旁边那块熟悉的、表面相对平整的古老石台——正是上次引发“虫豸风波”、后来被凌虚子带人“彻底清理”过的那个护山大阵辅助节点!
石台表面那些纵横交错的古老线条依旧在,只是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连苔藓都被刮掉了,露出了石质本身的灰白底色。上面还残留着凌虚子他们动用的“净尘灵光”和“聚灵归元盘”的能量气息,以及…一丝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被强行净化后残余的、极其微弱的甜腻油润感。
小六子可不懂这些。他只觉得这石台够平够大,正好可以当“画板”。
他跑到崖边,折了一根干枯的、还算结实的小树枝,又跑回石台边。他学着凌虚师叔和师兄们的样子,盘腿坐在石台前,手里拿着小树枝,像握着一支巨大的笔。
“嗯…先画这个圈圈套圈圈的…” 小六子努力回忆着崖壁上那个闭环弧线的刻痕,又结合脑子里山坳里看到的类似阵纹片段,完全凭着感觉和孩童的模仿欲,开始用树枝在冰凉的石台表面,无意识地、歪歪扭扭地比划起来。
树枝划过石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画得很慢,很随意,线条歪斜扭曲,如同稚童涂鸦,与崖壁上那古老刻痕的简陋程度倒是有得一拼,更遑论与凌虚子他们精雕细琢的阵纹相比了。
小六子画完一个自认为“很像”的闭环,又去画那个“树枝分叉”的图案,接着是“扭曲闪电”…
他完全沉浸在这种“模仿游戏”中,暂时忘记了被呵斥的委屈,忘记了山坳里的紧张。他画得毫无章法,全凭兴致,树枝在石台上东一下西一下地划拉着,将他脑海中那些模糊的、来自崖壁刻痕和山坳阵纹的破碎印象,胡乱地组合、勾勒在石台表面。
石台本身蕴含的微弱阵力,随着他树枝的划动,似乎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共鸣。尤其是当他无意中划过的线条,与石台本身残留的古老阵纹轨迹,有了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契合时…
嗡…
石台内部,仿佛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如同尘埃落定般的“咔哒”轻响。
与此同时,小六子正划到“扭曲闪电”符号的末端转折处。他手腕无意识地向下一压,树枝的尖端,恰好点在了石台表面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又被厚厚的能量尘埃和曾经的“秽物”掩盖了不知多少年的古符文凹槽处!
那凹槽极其微小,位置刁钻,若非小六子这完全无意识、歪打正着的一笔,恐怕再高明的阵法师也难以发现!
就在树枝尖端点上那凹槽的瞬间!
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