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
年世兰靠在榻上,手中轻轻摇晃着团扇,在她心中,甄嬛自恃受宠,行事做派又颇为张扬,实在难以入她的眼,对甄嬛自然是没什么好感。
所以,内务府那些个奴才,只要在对待甄嬛的事情上不过分出格,她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去管,此刻听闻皇上从承乾宫生气离去的消息,她心里知道,内务府那些人都是些精明的墙头草,如今皇上态度已明,今日过后,想必他们便没了以往对甄嬛那般殷勤讨好的模样。
“皇后那边什么动静?”年世兰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
站在一旁的槿汐连忙上前一步,回道:“回禀娘娘,皇后召见了安常在,安常在在景仁宫待了许久,直到傍晚才离开。”
年世兰听到安常在在皇后宫中一待就是许久,脸上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这深宫里的女人,平日里口口声声说着姐妹情深,可一旦涉及到恩宠与地位,那虚伪的面具便瞬间被撕下。
莞嫔刚刚经历失子之痛,身心遭受重创,本应是众人安慰关怀的时候,可安常在呢,却像是嗅到了机会的野狗,迫不及待地贴紧皇后,试图从中寻得争宠的契机,实在是可笑又可鄙。
“这安常在,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没想到关键时刻,心思竟如此活络,”年世兰不屑地撇了撇嘴,对安常在的行径满是鄙夷,“她也不想想,就凭她那点本事,也想在这后宫掀起风浪,争得皇上的宠爱?简直是自不量力。”
年世兰深知皇后的手段,此次将安常在叫去,一留便是许久,绝非只是简单的闲聊,皇后必定是在暗中谋划着什么,或许是想利用安常在制衡自己,又或许是打算在这后宫中掀起新一轮的争斗,好巩固自己的地位。想到此处,年世兰的眼神变得愈发冷峻。
“留意着些吧,皇后那边怕是要有大动静了,”年世兰神色凝重,对一旁的槿汐说道,“从今日起,把咱们宫里的眼线都撒出去,密切关注皇后和安常在的一举一动,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立刻来报。”
槿汐连忙点头称是,她也深知此事干系重大,不敢有丝毫懈怠,年世兰靠在榻上,心中暗自盘算着应对之策,她绝不会坐以待毙,任由皇后在暗中布局,自己在这后宫的地位,谁也别想轻易撼动 。
皇上沉着脸从承乾宫离去的事情,瞬间在后宫掀起了风浪,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这消息便传遍了宫中的每一个角落。
一时间,“莞嫔失宠”的传言几乎成了整个后宫默认的事实,而内务府的那些奴才们,向来都是最会审时度势的人精。
起初,只是一些细微的变化,原本每日都应新鲜供应的时蔬,如今开始出现蔫头巴脑的迹象;送来的肉类,也不再是最上等的部位,甚至偶尔还能看到一些不太新鲜的血丝。
负责分配生活用品的宫女,也开始暗中动手脚,以往承乾宫每月都会按时收到崭新的绸缎、精美的瓷器,如今却常常以各种理由拖延,好不容易送来的,也都是些质地粗糙、款式陈旧的物件。
这些变化,承乾宫的众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他们又不敢轻易声张,只能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
甄嬛早晨起来,原本还沉浸在失子的悲痛与和皇上争吵的伤心中,未曾想,新的烦心事接踵而至。
当小厨房将今日的饭菜端上桌时,甄嬛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送来的饭菜虽说没有出现发臭、变馊这类不堪的状况,可与往昔得宠之时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摆在最显眼位置的两个所谓肉菜,一个星星点点地隐匿在大片的青椒之中,不仔细瞧,还真难发现肉的踪迹;另一个是一碗蹄花汤,汤面上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泛着腻人的光泽,凑近一闻,那股子腥味怎么也掩盖不住,让人丝毫没有食欲。
再看素菜,清炒萝卜毫无卖相,颜色也暗淡无光;炒白菜的菜叶上还带着些黑斑,显然是放置过久,不够新鲜;还有一碗卷心菜,煮得稀烂,毫无口感可言。
回想曾经得宠之际,每日御膳房送来的饭菜皆是山珍海味,精致的食盒里,摆满了色香味俱佳的菜肴,食材新鲜珍贵,烹饪手法精湛,摆盘更是如同艺术品一般。
可如今,这寒酸的饭菜,就像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照出她如今在宫中地位的一落千丈,甄嬛的心中涌起一阵酸涩与悲凉,她深知,自己失宠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就连这些最底层的奴才,也敢肆意欺辱她了 。
流朱站在殿门口看着桌上那几盘毫无卖相、寒酸至极的饭菜,一股怒火“噌”地一下从心底蹿起,她忍不住愤愤不平地说道:“这内务府的那帮奴才,简直欺人太甚!怎么能给小主送来这样的饭菜?他们这是打量着咱们好欺负,想踩上一脚是吗?小主平日里待他们可不薄,如今不过是皇上一时没来,他们就敢如此放肆!”
小允子站在一旁,神色紧张,他赶忙伸出手拉了拉流朱的衣袖,压低声音,焦急地劝说:“姑奶奶,您可小声点吧!昨天皇上从咱们宫里走的时候很不高兴,这事儿在宫里都传得沸沸扬扬了,您不知道外头都在说些什么,都在传小主已经失宠了,内务府那些人,向来都是最会见风使舵、看人下菜碟的主儿,如今他们肯定是瞧着小主这边没了皇上的宠爱,才敢这般肆意克扣,咱们可别再惹出什么乱子,要是被小主听见这些话,又该伤心难过了。”
流朱听了小允子的话,心中虽依旧非常生气,但也不得不强忍着怒火,重重地哼了一声,“这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等哪天小主重新得宠,看我不好好收拾他们!”
甄嬛坐在窗前,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她周身的落寞与哀伤,流朱与小允子在门口的低声对话,一字不漏地钻进她的耳中,她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几盘粗陋的饭菜上,心中泛起一丝苦涩的涟漪。
这些饭菜确实与往昔天差地别,可甄嬛却只是叹了口气,在这后宫之中,比起人心的险恶,饭菜的好坏又算得了什么呢?她本就不是个挑剔之人,自幼在甄府时,虽生活优渥,却也未曾养成奢靡骄纵的性子,如今身处这复杂的环境,只要能饱腹,她便也不再多做计较。
浣碧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甄嬛略显憔悴的侧脸,她的眼眸中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哀伤。
浣碧心中一痛,她虽平日里总是与甄嬛暗暗较劲,可到底血浓于水,二人一同在甄府长大,相处了十几年,那些一起度过的时光,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回想起之前为了一己私欲,给甄嬛的饮食中下了药,害得甄嬛小产,浣碧的心中就充满了愧疚与自责,每当夜深人静,她都会被良心的谴责折磨得难以入眠。
如今看着甄嬛如此落寞,浣碧的心疼愈发浓烈,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可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只能在心里默默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守护甄嬛,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
浣碧眼眶泛红,眼中满是心疼,“扑通”一声跪在甄嬛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小主,你不要这样,奴婢求您了。”她抬头望向甄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您这样什么都不做,默默忍受,奴婢看着实在是心疼啊。”
甄嬛低下头,目光落在浣碧身上,面上无悲无喜,“我怎样了?我如今已经失宠了,这是不争的事实。”她抬起手,抚了抚浣碧的发丝,“你瞧,内务府送来的饭菜,虽说比起从前天差地别,但也确实在嫔妃的份例里面,挑不出什么错处。”
甄嬛抬起头,眼神望向窗外那片被宫墙圈住的天空,“我能怎么办呢?去求皇后?皇后向来心思深沉,她又怎会真心帮我,说不定还会借此机会打压我,去向皇上低头认错?”甄嬛嘴角泛起一丝苦笑,“我何错之有?不过是失去孩子后,想要一个真相,想要皇上的一丝关怀,可他却觉得我无理取闹,我若此时低头,只会让人更看不起,往后在这宫里,怕是连最后的尊严都没了。”
她收回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的浣碧,神色认真,语气坚定:“你等会出去的时候就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别在外面乱说话,咱们承乾宫如今处境艰难,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说罢,甄嬛扶起浣碧,浣碧望着甄嬛,虽满心不甘,却也只能无奈点头。
沈眉庄近日事务稍闲,便想着来探望甄嬛,她穿过曲折的宫道,心中满是对甄嬛的关切,踏入承乾宫,往日里热闹的宫殿如今显得格外冷清,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落寞的气息。
她加快脚步走进内室,一眼便瞧见甄嬛半靠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病怏怏的,毫无生气,再看一旁桌子上,还放着没吃完的饭菜,尚未撤下去,沈眉庄走近几步,看清饭菜的模样,顿时脸上满是怒色。
“嬛儿,你还在月子里,身子正虚弱,内务府的奴才怎么这般不会做事,竟送这样的饭菜过来!”沈眉庄声音拔高,语气中满是愤怒与心疼,“他们眼里还有没有规矩,有没有尊卑?如此敷衍对待,简直是胆大包天!”
她走到甄嬛身边,轻轻握住甄嬛的手,只觉那手冰凉刺骨,“嬛儿,你放心,此事我绝不会坐视不管,”沈眉庄神色坚定,“我等下定然要去回了皇后,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让皇后好好惩治这些狗奴才,给他们长长记性,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这般放肆!”
甄嬛瞧见沈眉庄进来,强撑着精神,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带着几分虚弱:“眉姐姐,你怎么来了,快过来坐。”她抬手,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努力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
沈眉庄看着甄嬛这副强颜欢笑的模样,心中一阵揪痛,她在甄嬛的身边坐下,紧紧握住甄嬛的手,“嬛儿,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逞强。”
甄嬛轻轻摇头,眼中透着一种无谓的平静:“姐姐不必替我操心,我如今这样,很好,孩子没了,皇上也疏远了,我反倒觉得心里轻松些,不用再整日提心吊胆,小心翼翼地过日子 。 ”
沈眉庄一听这话,满脸的担心瞬间化作了急切,她直视着甄嬛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很好?好在哪里?你看看你自己,这些日子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她抬起手,轻轻抚上甄嬛的脸颊,“这日子还长,总是要过下去的,你不能就这样在宫里蹉跎一生。”沈眉庄微微皱眉,眼中满是忧虑 。
“咱们进了紫禁城,就成了皇上的女人,一辈子被困在这四角方方的宫墙之内,看不见外头自由自在的烟火气息,”沈眉庄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与不甘,“若是你自己不争气,往后的日子,只会受尽旁人的欺辱,就像今日这饭菜,不过是一个开端罢了,那些内务府的奴才,向来都是踩高捧低,你若不反抗,他们便会得寸进尺。”沈眉庄握紧甄嬛的手,“嬛儿,你振作起来,为自己争一口气,也为咱们曾经的情谊争一口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