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快意:“这下可真是天遂人愿,莞嫔此番彻底失了圣心,即便日后皇上念及旧情,想要重拾对她的宠爱,恐怕莞嫔自己心里那道坎也是过不去的,毕竟她那般心高气傲,如何肯再回头?只是莞嫔现在毕竟怀着身孕,皇上少不得也要顾及她的颜面。”
崔槿汐幽幽叹了口气,说道:“皇上既肯留甄大人性命而流放宁古塔,已是顾着莞嫔颜面了,不然,甄远道和八阿哥扯上关系,以皇上的性子,但凡沾上半点嫌疑,莫说九族,便是十族也够砍三遍头了,怎么还会留着甄远道的性命?只怕是莞嫔娘娘以为皇上是彻底厌弃了她,随随便便寻个由头发作了甄远道,也就更加不会原谅皇上了。”
年世兰慵懒地斜靠在软榻之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翡翠玉簪,此刻的她,嘴角上扬,眉眼间透露出几分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
“哼,这莞嫔啊,忙活了这么久,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年世兰轻笑着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本宫就知道,皇后可不是吃素的,她向来是个心思缜密、手段毒辣的主儿,这次还真是没让本宫失望啊。”
她抬起头,目光望向窗外,“长春宫那边可要盯紧了点儿,”年世兰对着身旁的两人吩咐道,眼神中闪过算计的光芒,“瓜答应应该快要出来了,她被贬斥了这么久,心里头指不定怎么恨着莞嫔呢,本宫就等着看她什么时候沉不住气,若是她能把莞嫔的孩子弄没了,那可真是皆大欢喜,到时候这后宫,可就又有得热闹看了。”
说着,年世兰忍不住轻笑出声,仿佛已经预见到了那场面的到来,心中暗自畅快不已。
正如年世兰所预料的那般,这一日,皇后言辞恳切地请求皇上能够开恩,将瓜尔佳氏放出来。
皇后说瓜尔佳氏的阿玛在朝堂之上,也算是立下了功劳,如今瓜尔佳氏已然被降为了答应,也算是得了应有的惩处,这禁足之罚,若是再持续下去,只怕会让朝堂之上那些功臣们寒了心,觉得皇上如此对待有功之臣的家眷,往后谁还肯尽心尽力地为朝廷卖命。
皇上坐在御书房里,思忖了片刻,他深知皇后所言也有几分道理,况且这事儿本就是后宫与前朝相互牵扯,自己方才处置了甄远道一事,若是这会儿还对瓜尔佳氏太过严苛,难免落人口舌,也会让前朝的那些老臣们心里头不舒坦,再者,皇后既然开口求情,自己若是驳了她的面子,往后在这后宫之中,怕是也不好相处。
于是,皇上便朱笔一批,准了皇后所请,将瓜尔佳氏放了出来。
这消息一传开,整个后宫都炸开了锅,众人都知道,瓜尔佳氏这头一日去向各位主子请安,那场面自然是十分热闹的。
当日清晨,天还未亮透,瓜尔佳氏便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她带着自己的宫女,迈着小碎步,朝着景仁宫走去。
到了景仁宫后,已经三三两两来了几个嫔妃。
“哟,这不是瓜答应么?瓜答应这是解除禁足了,可真是值得恭贺呀。”
“这宫里原本位分最低的是贵人,没想到如今还有答应了。”
瓜尔佳氏攥着帕子的手指节发白,头上的翡翠簪子在晨光里泛着暗绿。
“这说起来,瓜答应似乎还没向咱们请安吧?如今皇上褫了她的封号还降为答应,往后还能往哪儿降?总不能真成了冷宫里的怨鬼吧?”
“妹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答应之下还压着官女子呢,再不济还有更惨的——被贬成庶人,当年的余氏不就是这样吗?”
嫔妃们的讥笑声像细密的针,一根根扎进瓜尔佳氏绷紧的后背,她垂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昨日在长春宫潮湿的被褥里,她无数次幻想过此刻,可当真正站在这满堂暗藏讥讽的目光中,喉头却像堵了团浸水的棉絮,什么话也不敢说出来,她怕自己若是反抗的话,真被降为官女子可怎么办。
这时,皇后出来了,开口说道:“瓜尔佳氏,你既解除禁足,之后就该潜心思过,安分守己,”她捻动佛珠的手顿了顿,忽又道:“行了,你们都散了吧。”
丽嫔迈着优雅的步伐,不紧不慢地在瓜尔佳氏身后踱步,嘴角挂着笑意,眼神中却透着几分嘲讽与幸灾乐祸,悠悠地说道:“本宫原以为瓜答应是个多有手段、多有能耐的主儿,毕竟往日里看着也是伶牙俐齿、嚣张跋扈得很,可如今瞧瞧,也不过是个逆来顺受的软柿子罢了。”
“早知今日这般落魄模样,当初又何必非要去得罪莞嫔呢?那莞嫔虽说如今父亲被流放,看似失了势,可她还有个肚子在呢,这肚子里怀的可是皇上的骨肉,只要这肚子还在一天,那复宠的机会就如同那放在眼前的梯子,轻轻松松就能再攀上去。”
“到时候,莞嫔一旦复宠,这后宫里头可就有的热闹了,欣贵人,你说,若是这莞嫔真的再度得了皇上的宠爱,她那性子,又怎会轻易放过那些曾经得罪过她的人呢?你觉得她会第一个找谁算账?”
欣贵人微微抬头,脸上露出一抹阴阳怪气的神色,撇了撇嘴说道:“哼,还能找谁算账,这还用得着猜吗?谁害得她父亲落得个被流放的下场,她自然就找谁算账呗,莞嫔那人,性子向来是倔强得很,眼里容不得半点儿沙子,平日里就连一点儿小委屈都不肯受。”
“等她日后复宠了,还不得新仇旧恨一起算,哪还会放过那些曾经冒犯过她的人,这瓜答应,之前那般张狂地得罪莞嫔,等莞嫔再度得了皇上的宠爱,还能有瓜答应的好日子过?”
“丽嫔娘娘,您瞧这事儿闹的,咱们也别在这儿看这晦气的事儿了,臣妾娘家近日送了些土特产过来,虽说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也算是有些家乡的风味,丽嫔娘娘不妨移步去臣妾那儿坐坐,尝个鲜,也好换换心情,省得在这儿看着某些人心里头不痛快。”
丽嫔听闻此言,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瓜尔佳氏,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一般,随后便假装看不到她,脸上挂着一抹矜持的笑容,对着欣贵人说道:“嗯,那本宫就随你去尝尝吧,正好这会儿也有些乏了,去你那儿坐坐也好,”说着,便同欣贵人一道往储秀宫方向去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再正眼瞧过瓜尔佳氏一下。
丽嫔和欣贵人的身影渐渐走远,消失在宫墙拐角之处,只留下瓜尔佳氏还在原地。
瓜尔佳氏看着她们离去的方向,越想越气,拳头紧紧地攥着,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去了,咬牙切齿地愤愤说道:“莞嫔,你这个贱人,我跟你没完,今日这笔账,我迟早要找你讨回来,哼!”那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宫道里回荡着,透着满满的不甘与怨恨。
瓜尔佳氏在经历了那一番大起大落后,这几日倒是变得安分守己起来,往日里那嚣张跋扈、眼高于顶的模样全然不见了,整个人都低调了许多,每日只是待在长春宫,闭门不出,连平日里那些爱搬弄是非的小宫女,都没了折腾的劲儿,仿佛是怕再惹出什么事儿端,落得个更凄惨的下场。
而在承乾宫那边,皇上终究还是解除了甄嬛的禁足,不过,皇上并没有去看望甄嬛,只是让人把甄远道流放的事情慢慢告诉她,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皇上心里头也清楚,这事儿瞒是瞒不住的,毕竟甄远道一事已经在朝野传开了,后宫之中想必也早有耳闻,若是一直瞒着甄嬛,只怕她日后知道了,会更加承受不住那打击,况且,她肚子里还怀着龙胎,万一因为这事儿动了胎气,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甄嬛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起初脸上还带着一丝期许,以为皇上解除了自己的禁足,或许是念及旧情,想和自己重修于好,可当听到父亲是被瓜尔佳氏阿玛暗算,如今被流放宁古塔时,那原本带着点儿血色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惨白的,整个人就像失了魂儿一般,木木地坐在窗前,一双眼直直地望着外面那四角方方的天空,许久都没有说一句话。
是啊,她早该想到的,在这深宫中,皇上对她,说到底也没有什么不同。
甄嬛只觉得满心的悲凉,往日的那些恩宠、那些风光,此刻都如同泡沫一般,一戳就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望着那窗外的天空,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灰暗无光的日子,顿时心灰意冷,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等生下这个孩子以后,便请求离宫修行,远离这充满算计、满是冰冷的后宫,寻一处清净之地,了却这剩下的残生,再也不卷入这纷纷扰扰的尘世纠葛之中了。
甄嬛自从得知父亲被流放的消息后,腹中的胎气便一直不稳当,在这怀孕期间,本就该是小心翼翼、保养身心的时候,可她却因为心中悲苦,忍不住哭过了好几回。
如今算起来,已然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可瞧着那身形,却压根儿看不出来肚子有什么起伏,旁人怀孕到了这个月份,多少都能显出几分孕相来,可甄嬛却依旧身形清瘦,仿佛那肚子里的小生命根本没能在她的身体里扎下根来似的。
温实初听闻了甄嬛的情况,赶忙过来请平安脉,他眉头紧皱,仔仔细细地搭着脉,半晌后才缓缓松开手,面上满是忧虑之色。
他看着甄嬛那苍白无神的脸,轻声叹道:“娘娘,您这脉象显示,胎气着实有些不稳,您也知道,孕期最忌情绪波动过大,您这般整日闷闷不乐,还时常哭泣,这身子哪能受得住呢。”
说罢,温实初斟酌着开了药方,都是些安胎养神的药材,希望能借着药力,将甄嬛那紊乱的胎气给缓缓稳住,可谁知,甄嬛吃了药后,依旧不见好转。
御膳房那边倒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依旧好生伺候着,每日按照妃位该有的份例,精心准备着膳食,那一道道菜色,皆是用料讲究、营养丰富,想着能给甄嬛补补身子,也好让她腹中的龙胎能够安稳下来。
可甄嬛,依旧是那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仿佛对这周遭的一切都已提不起半点儿兴致。
御膳房的人把膳食送过来,送什么她便吃什么,那饭菜到了嘴里,也尝不出个滋味来,至于这身子能不能养好,腹中的孩儿能否保住,她此刻心里头已经乱成了一团麻,竟是连想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般煎熬的日子,一日接着一日,持续了七日,终于,在第八日的清晨,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灰蒙蒙的光线透过窗户洒进屋内,甄嬛正靠在床头,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绣着繁花的帐幔,突然,一阵剧痛如汹涌的潮水般,毫无预兆地从她的腹部席卷而来。
那疼痛来得太过猛烈,让她原本就苍白的脸瞬间扭曲起来,额头上顿时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她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床单,口中忍不住发出几声痛苦的轻吟。
流朱守在一旁,本是打着盹儿,被这动静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她猛地抬起头,看到甄嬛痛苦的模样,吓得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眼睛里满是惊恐与慌乱,嘴里焦急地喊道:“小主,您这是怎么了?奴婢这就去叫太医!”
可还没等她迈出脚步,甄嬛便强忍着疼痛,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她,有气无力地说道:“流朱,不用去请太医,我过会儿就好了。”
原来,前几日她也曾偶尔出现过腹痛的感觉,只不过那时疼痛并不强烈,她便也没太在意,只以为是孕期正常的些许不适罢了。
流朱哪肯答应啊,她急得眼眶都红了,着急地说道:“小主,您就让奴婢去请太医吧,您就算不顾着您自己,也要顾及您腹中的孩子啊!小允子!”她一边说着,一边扭头朝着门外大喊,“你快去请温太医,就说小主身子不适,让他赶紧过来!我在这儿陪着小主。”
小允子在门口里听到呼喊,也不敢耽搁,撒腿就往太医院跑去,而流朱则守在甄嬛床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试图用自己的力量给她一些支撑。
甄嬛倚在床头,面色如纸般苍白,额前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半边枕巾。
温实初到的时候,甄嬛身下已经有了大片的鲜血,小允子暗道情况不好,这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温实初颤抖着探脉,之后,他闭目长叹,摇了摇头:“莞嫔娘娘胎元本就虚弱,此刻......”后半句咽在喉头,却比说出来更骇人。
莞嫔已经小产了,他也无力回天,为今之计,只能去请皇上了,小允子踉跄着扑向门外,嘶声喊道:“快去请皇上!快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