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原本挂在脸上的那抹温婉笑意,此刻已然有些挂不住了,那笑容里隐隐透出了几分尴尬与不自在。
年世兰刚刚那番话,可不就是明晃晃地在说四阿哥聪明,暗示四阿哥即便是平日里不怎么用功,凭借着那过人的天资,也能很快追赶上三阿哥。
可再瞧瞧三阿哥,在她嘴里倒成了天资不好,只能靠着一股子用功读书的劲儿,才能好不容易得皇上几句夸奖的模样。
但是皇后终究是皇后,历经了诸多后宫风波,这般小小的难堪又怎会轻易露于形色,稍作调整,那笑意便又重新挂上了脸庞,仿佛方才的尴尬从未存在过一般。
她抬眼,看向年世兰,带着几分看似亲昵的笑意说道:“妹妹也不必妄自菲薄,你还年轻,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瞧妹妹这身子骨,也是康健得很,什么时候也给四阿哥添个弟弟妹妹啊?也好让咱们宫里再添几分热闹,本宫可是盼着这一天盼了许久。”
这话一出,众人皆觉氛围变得微妙起来,这哪里是什么寻常的关心询问,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原本的年世兰,行事断不会如此张扬放肆,可今日她却一反常态,在这景仁宫里跟皇后你来我往地周旋着,她这么做,全然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心里头只盼着三阿哥此刻能在长春宫顺顺利利地找到他额娘的遗物,别节外生枝,如若不然,年世兰又怎会在这儿陪着皇后说这些废话。
“臣妾年岁也不小了,这宫里边,再有添丁的喜事,按说也该是出自中宫才是,毕竟皇后娘娘您母仪天下,统摄六宫,这子嗣之事,本就该以中宫为尊。”年世兰微微抬头,眼神看似恭敬,可话语里却透着几分别样的意味。
她接着说道:“臣妾进王府晚,刚进府的时候,没少听王府里那些个下人们念叨,都说皇后娘娘所出的二阿哥聪慧过人,那机灵劲儿,小小年纪就显露出非凡的资质来,只可惜啊,那般好的一个孩子,却因感染风寒,早早地就去了,实在是让人惋惜不已。”
说到这儿,年世兰目光盯着皇后,脸上带着一丝看似关切的笑意,又继续道:“皇后娘娘若是能够再给皇上添一位阿哥,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了,想来以皇后娘娘您的凤体,诞下的阿哥必定远远比三阿哥聪慧,到时候,有您亲自教养,那阿哥将来必成大器,皇后娘娘也可以安心做个太后。”
这话可真是诛心了,在这后宫之中,子嗣向来是立足的根本,皇后这般提及让年世兰给四阿哥添弟弟妹妹,无异于在戳年世兰的痛处。
反正年世兰早就把皇后得罪透了,平日里也没少明争暗斗,这少说两句和多说几句,皇后估计都不会放过她,既然如此,年世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故意曲解皇后的意思,越发放肆地言语起来,就是想着能把皇后彻底激怒,这样一来,便能借着这冲突不断地拖延时间,好等三阿哥在长春宫那边的事儿有个结果。
皇后听闻年世兰那番回应,心里头纵然是气得厉害,可到底还是硬生生地忍了下来,脸上依旧强撑着端庄的笑容,说道:“瞧妹妹说的,本宫有没有皇子,将来都是太后,本宫不过是随口一说,关心妹妹罢了,妹妹倒也不必这般敏感,误会了本宫的好意。”
这意思不就是本宫一日不死,尔等终究为妃吗?年世兰在心底冷笑,好大的口气,可面上却依旧维持着那份端庄,并不打算再多和皇后说些什么。
只见她微微福了福身,语气带着几分疏离,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这后宫诸事,向来都是您统摄着,若是往后这宫里真有那么一位能摄六宫事的皇贵妃,但愿到时候皇后娘娘还能有这份闲情逸致,来和臣妾唠叨这些,臣妾今日身子着实不适,怕是再难陪着娘娘说话了,还望娘娘允臣妾先行告退,好回去歇着,日后再来给娘娘请安。”
说罢,也不顾皇后那略显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带着宫女,离开了景仁宫。
年世兰走后,皇后端坐在主位上,眼神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方才被年世兰那样顶撞,心里头的火气一时半会儿哪能消得下去,可这请安的事儿总不能就这么僵着,于是皇后强忍着怒意,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了这请安之礼。
待众人都陆续退下,只剩下剪秋还守在身边时,剪秋看着皇后那依旧不太好看的脸色,轻声安慰道:“娘娘,您可千万别把华贵妃那些话放在心上,她这就是嫉妒您呢,您瞧瞧三阿哥,那般孝顺懂事,又好学上进,在皇上跟前那是格外得脸,这般看来,将来这皇位必定是三阿哥的,华贵妃再怎么张狂,又能张狂到几时呢?等日后三阿哥登基,她还不是得乖乖地做个太妃,到时候还得仰仗着您过日子,娘娘又何必为了她这会儿的几句不中听的话,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皇后这会儿倒是慢慢缓过了心神,她轻轻抿了一口茶,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先不管她了,这三阿哥可还好啊?”
身旁的剪秋赶忙回道:“回娘娘,早些时候苏公公亲自来景仁宫将三阿哥请走了,应该是皇上想要单独召见三阿哥吧,苏公公来得急,三阿哥就跟着他匆匆去了,也没来得及跟娘娘您请安。”
皇后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稍作沉吟后说道:“你说得对,只要三阿哥争气,不管华贵妃如何张狂,本宫都能忍耐,如今三阿哥在学业上这般用心,又得了皇上的夸赞,假以时日,必能有所出息。”
三阿哥怀揣着对额娘遗物的思念,脚步匆匆地踏入了长春宫,这宫殿里的每一处陈设、每一缕气息,似乎都还残留着齐妃曾经生活过的痕迹,让他的心中不禁泛起阵阵酸涩与眷恋。
就在他四处找寻额娘旧物的时候,一个身形纤细的宫女映入了眼帘,那正是曾经伺候过齐妃的宫女翠水。
这翠水同翠果一样,往昔都是齐妃的贴身宫女,两人一同侍奉齐妃,情谊深厚,只是后来齐妃遭遇变故,翠果跟着齐妃一起去了,徒留翠水在这深宫之中,被安排去了内务府,在那琐碎繁杂的事务里讨生活。
后来淳嫔得了旨意,要搬去长春宫居住,这翠水不知怎的,竟得了消息,心思一转,便狠下心来,将自己平日里积攒的一些银子,悄悄塞给了内务府新上任的总管,那总管见钱眼开,又想着不过是调个宫女去长春宫,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应允了她的请求,自此翠水便又回到了这熟悉的地方。
三阿哥看着翠水,眼中满是信任,丝毫也没有怀疑她说的这些过往是否属实,在他心中,翠水那是额娘曾经极为信任的贴身之人,就如同家人一般,应当也不会存着害他的心思,毕竟他们之间有着那份因齐妃而产生的特殊羁绊,这份羁绊让三阿哥此刻愿意毫无保留地去相信眼前这个宫女。
翠水瞧着四周无人注意,便小心翼翼地带着三阿哥,脚步匆匆地朝着齐妃当初的寝殿走去,一路上,她的眼睛不停地扫视着周围,生怕被人发现了。
待到了那熟悉的寝殿门前,翠水先是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确认没人跟来后,才轻轻推开那扇有些陈旧的门,侧身将三阿哥让了进去。
一进到寝宫里,往昔齐妃在时的景象仿佛还历历在目,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处处都透着一股寂寥与冷清,翠水径直走到齐妃曾经用过的梳妆台前,台上摆放着的一些物件都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唯有那个带锁的精致盒子,依旧静静地放在一角。
翠水伸出手,轻轻拂去盒子上的灰尘,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与哀伤,而后将盒子郑重地拿给三阿哥,压低声音说道:“三阿哥,这个盒子,是娘娘临死前留下的,让我好生保管着,我思来想去,这宫里实在是没个安全的地方,便趁着没人注意,偷偷将这个藏在了原先娘娘的寝宫里头,您也知道,淳嫔那人,嫌弃娘娘住过的地方晦气,自打住进来后,就一直待在偏殿,轻易都不会往这边来,所以奴婢想着,放在这儿,总归是能安全些,只是,这盒子的钥匙,奴婢没有,奴婢身份低微,也不敢贸然去寻能开锁的宫人,怕引人怀疑,阿哥您看看,能不能想法子寻个会开锁的宫人,将这盒子打开。”
三阿哥看着翠水那真挚又带着几分哀伤的模样,心中对她的话深信不疑,毕竟这宫女确实是原先齐妃身边的旧人,瞧着那眉眼间的神情,还有对齐妃过往诸事的熟悉劲儿,都不像是在说谎。
而此时,苏培盛正站在门外,目光时不时朝着寝宫里头张望一下,心里头焦急得很,他本就是奉了皇上的旨意,陪着三阿哥过来,可不敢出半点差错,这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可担待不起呀。
只是这都进去好一会儿了,还没见出来,苏培盛在心底暗暗叹气,心想着这时间也太久了点,再这么等下去,怕是淳嫔就要回来了,到时候要是撞见了,那可就麻烦大了,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风波来。
苏培盛说道:“阿哥,您要是拿到了东西,就快些出来吧,别耽误了您的功课,皇上还等着您回去用午膳时汇报今日所学,可不敢让皇上久等呀,”苏培盛正琢磨着,里头传来了三阿哥的声音,“苏公公,我再和翠水说几句话就走,劳烦苏公公了。”
三阿哥看着翠水那满是惶恐与不安的模样,心中也颇为不忍,毕竟这丫头一直待在长春宫,没少受那些明争暗斗的委屈,于是,他又郑重地嘱咐了翠水几句:“翠水,你放心,本阿哥答应你,一定会替你安排好去别的宫里的差事,必定不会让你继续留在这长春宫这个虎狼窝,让你往后能安安稳稳的,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翠水听闻此言,眼眶顿时泛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谢恩,哽咽着说道:“多谢三阿哥的恩典,奴婢日后定当做牛做马报答阿哥的大恩大德。”
三阿哥赶忙扶起翠水,摆了摆手道:“快起来吧,本阿哥既应了你,便绝不会食言,”说罢,便带着那个带锁的箱子,准备离开长春宫。
可谁能料到,刚走到长春宫门口,迎面就遇上了淳嫔回宫,方淳意乍一见着三阿哥出现在此处,又瞧见他手里还拿着个带锁的箱子,顿时大惊失色“三阿哥?你怎么可以随意进出长春宫?本宫即便再不济,那也是你的庶母,你这般行径,视本宫于何地?莫不是想故意来玷污本宫的名节吗?这传出去,本宫的脸面往哪儿搁。”
方淳意本就对这长春宫有着一种莫名的忌惮,心里头总归是怕齐妃在此处留下了什么不该留的东西,比如齐妃的死,还有自己当初掉的那个孩子,每每想起,方淳意都觉得后背发凉。
她瞧见三阿哥怀里抱着一个箱子,那箱子看着还有些陈旧,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玩意儿。方淳意顿时就更加吃惊了,心“砰砰”直跳,莫不是齐妃真的留下了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地紧紧盯着三阿哥怀里的箱子,眼神里满是疑惑和探究,心里头已经开始胡乱琢磨起来了,这箱子里装的会不会是和齐妃之死有关的证据,又或者是和自己当初失去孩子的缘由有关联的物件呢?各种念头在方淳意的脑海中不断闪过,让她一时之间都有些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