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驼山庄深处,沉重的石门在萧小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响声,也彻底隔绝了石室内阿姝姐姐苍白的面容和那触目惊心的青黑毒纹。小家伙背靠着冰凉的石门,小拳头紧紧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小小的心脏,几乎要将他勒得喘不过气。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硬生生憋了回去。阿姐说过,哭是没用的!他要救阿姝姐姐!
小小的身影贴着冰冷的石壁,像一只警惕的小兽,乌溜溜的大眼睛飞快地扫视着回廊的每一个角落。远处传来巡逻护卫整齐的脚步声,还有阿依娜温柔叮嘱仆役的声音。整个山庄看似平静,但萧小墨却觉得每一扇门后都藏着秘密,每一道目光都带着“看紧”他的枷锁。
“钥匙…庄主要钥匙…” 小家伙咬着嘴唇,努力回忆着昨晚噩梦和今早偷听到的只言片语。庄主伯伯很在意这个!找到钥匙,是不是就能救阿姝姐姐?或者…就能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小脑袋瓜里冒了出来——去庄主伯伯住的地方看看!那里一定藏着最多的秘密!他记得昨天被领去餐厅时,好像路过一片守卫更森严、看起来更气派的院落。
打定主意,萧小墨立刻行动起来。他猫着腰,利用回廊里高大的廊柱和墙边堆放的杂物作为掩护,小小的身影在阴影里快速移动,灵活得像只狸猫。遇到拐角,他先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小脑袋,大眼睛滴溜溜转一圈,确认没人,才“哧溜”一下窜过去。
山庄很大,回廊曲折。好几次差点迎面撞上巡逻的护卫,萧小墨都惊险地提前缩进角落里,屏住呼吸,等脚步声远去才敢出来。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终于,他摸到了一处格外安静、铺着厚厚羊毛地毯的院落门口。门口站着两个守卫,腰挎弯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这里守卫果然森严!
正面肯定进不去。萧小墨眼珠一转,悄悄绕到院落的侧面。这里挨着一片光秃秃的花圃,围墙很高。他仰着小脸看了看,墙角下似乎有个不大的狗洞?洞口被枯草半掩着。
小家伙眼睛一亮!他左右看看无人,立刻手脚并用,像只灵活的小耗子,“呲溜”一下就钻了进去,只留下几根枯草在洞边微微晃动。
围墙里面是个小花园,同样冷冷清清。正对着的,是一间门窗紧闭、看起来比客房华丽许多的大屋子。萧小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蹑手蹑脚地靠近那间大屋的后窗。
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还糊着厚实的窗纸。萧小墨踮起脚尖,伸出小手指,蘸了点口水,小心翼翼地在那厚实的窗纸上捅了一个比米粒还小的洞。他屏住呼吸,一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凑了上去。
屋内陈设华丽,铺着厚厚的虎皮地毯,墙上挂着巨大的鹿角和弯刀,显得粗犷而威严。正是庄主苏赫巴鲁的房间!此刻,房间里空无一人。
萧小墨的心跳得更快了。他试着轻轻推了推后窗,纹丝不动。目光扫过,窗户下方似乎有个不起眼的通风口?用木栅栏挡着,缝隙很小。他趴下身子,小脸贴着冰冷的墙面往里看,只能看到一片昏暗。
不行,得想办法进去!
小家伙开始在花园里转悠,寻找趁手的工具。突然,他眼睛一亮!花圃边放着一把用来修剪枯枝的小花锄,锄头尖尖的!
他费力地拿起那把对他来说有点沉的小花锄,拖着它回到后窗通风口下。他深吸一口气,将锄尖对准通风口木栅栏的缝隙,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地撬了下去!
“嘎吱…” 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响起!
小家伙吓得一哆嗦,立刻停下动作,紧张地竖起小耳朵听了听四周。还好,除了风声,一片寂静。
他定了定神,再次用力!这一次,伴随着更清晰的“咔嚓”声,一根腐朽的木栅栏被他撬断了!
成了!萧小墨大喜!他丢掉小花锄,看着那个勉强能容他钻进去的小洞,毫不犹豫地趴下身子,像只小泥鳅一样,吭哧吭哧地往里钻。肩膀被粗糙的木刺刮得生疼,他也顾不上了。
终于,他整个人滚进了屋内,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没发出太大声音。他迅速爬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紧张地环顾四周。
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烟草味和皮革味。萧小墨不敢耽搁,立刻开始搜索。他拉开巨大的雕花木柜,里面是叠放整齐的华丽皮袍;他踮脚查看高处的架子,上面摆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兽骨和玉石;他钻到宽大的桌子底下,只看到一堆空酒坛……
没有钥匙的影子!小家伙急得满头汗,难道猜错了?
就在他快要绝望时,目光扫过墙边那个巨大的、沉重的红木箱柜。柜子紧锁着,上面挂着一把黄澄澄的大铜锁,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
钥匙!锁需要钥匙开!庄主的钥匙会不会就锁在这里面?或者…里面就藏着那把“钥匙”?
萧小墨扑到柜子前,小手抓住冰冷的铜锁用力拽了拽,纹丝不动。他围着柜子转了一圈,发现侧面靠近地面的地方,似乎有一道很不起眼的缝隙?他趴下去,眯起一只眼往里瞧。
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他下意识地伸出小手,想摸摸里面有什么。
指尖刚探进去,就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冰凉的小东西!他心头一跳,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把它夹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小的、圆形的金属片,像是从什么物件上掉落的碎片。碎片一面光滑,另一面似乎刻着什么图案,但磨损得很厉害,只能勉强辨认出是某种…打狗棒和破碗的轮廓?边缘处还有几个模糊不清的小字:“…净…衣…堂…”
“净衣?” 萧小墨小声嘀咕着,挠了挠头。这图案看起来好奇怪,像是叫花子用的东西?庄主伯伯的柜子里怎么会有叫花子的东西碎片?
他正盯着碎片琢磨,忽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机括声,仿佛就在他耳边响起!
紧接着!
“咻!咻!咻!” 三道凌厉的破空之声,从柜子上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小孔中激射而出!目标,正是趴在地上、毫无防备的萧小墨!
---
昆仑雪山深处,山洞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万载玄冰。
篝火的余烬彻底熄灭,只留下冰冷的灰烬和刺骨的寒意。洞外呼啸的风雪声被无限放大,如同无数厉鬼在洞口尖啸。
萧清漓清冷的眸光与阿卓那双锐利如鹰隼、饱含压迫感的眼眸隔空碰撞,无形的气机在两人之间激烈交锋。冰魄真气在她全新的、宽阔坚韧的经脉中奔腾咆哮,带着源自血脉的凛冽威严和刺骨寒意,令她身周的温度骤降,地面凝结出细密的霜花。她整个人如同一柄刚刚淬火出鞘的绝世寒锋,虽未动,凛冽的剑气已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撕裂这凝滞的空气。
阿卓的目光则如同沉重的山峦,带着洞悉一切的沉重和一种沉淀了多年的、冰冷如铁的意志。他手中那根刻着奇异云纹山峦的骨哨,此刻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散发出淡淡的、苍凉的气息。
“所以,”萧清漓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如同冰棱碎裂,清晰而冷冽,“阁下是昆仑派弟子?在此守株待兔,是为报当年之仇,还是为了那所谓的‘昆仑之眼’?” 每一个字都带着冰魄真气的寒意,清晰地回荡在洞壁之间。
面对这近乎实质的指控和即将爆发的锋芒,阿卓眼中那锐利如刀的压迫感却倏然一敛,如同暴风雪前的短暂平静。他嘴角那抹极淡极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却不再是自嘲或讽刺,反而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近乎荒诞的漠然。
“昆仑弟子?” 他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在这冰冷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清晰,“十八年前,或许算是吧。”
他的目光并未从萧清漓身上移开,但那份沉重的压迫感却悄然化作了某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他没有拔刀,也没有摆出任何进攻的姿态,反而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沉重,抬起了那只握着骨哨的手。
在萧清漓警惕的目光注视下,阿卓用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极其小心地捏住了骨哨尾端一个极其细微、几乎与云纹融为一体的凸起,然后,指甲微微用力,向侧面一掰!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弹动声。
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那根看似浑然一体的骨哨,竟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笔直的缝隙!阿卓轻轻一拔,骨哨赫然从中分成了两半!原来这竟是一个设计极其精巧的哨中暗匣!
暗匣内,并非什么神兵利器或灵丹妙药,只有两样东西。
一件,是半块巴掌大小、边缘焦黑、材质非金非木的令牌碎片。碎片上,清晰地刻着一个图案:一根斜倚的打狗棒,棒下压着一个豁了口的破碗!这图案,与萧小墨在白驼山庄密室中捡到的碎片图案,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更加完整清晰!
另一件,则是一小卷薄如蝉翼、颜色泛黄的皮纸,被细心地卷好塞在暗匣底部。
阿卓的目光落在萧清漓眼中难以掩饰的惊疑上,他并未解释那令牌碎片,只是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拈起那卷泛黄的皮纸,手腕轻轻一抖。
“哗啦”一声轻响。
皮纸应声展开,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微颤动。
那赫然是一幅手工绘制的、极其详尽的地图!墨线勾勒出险峻连绵的山势,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细小文字和符号。地图的核心区域,正是他们所在的这片昆仑雪山深处!一条极其隐秘、用朱砂特别标注的虚线,如同一条潜伏的毒蛇,蜿蜒穿行于数座终年积雪的险峰之间,最终指向一个被特意画了个猩红圆圈的地点——那圆圈旁边,清晰地标注着两个小字:
钦天!
“钦天监!” 萧清漓心中剧震!深宫地底那场诡异的爆炸,那藏有放射性镭元素毒素的铜匣,那指向“昆仑之眼”的星图……无数线索瞬间被这张雪山深处的秘道图串联起来!这条秘道,竟然直指朝廷最神秘的机构——钦天监?!难道那场爆炸并非意外?难道昆仑派……不,是这个阿卓,早就知道这条通道?!
“报仇?寻宝?” 阿卓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萧清漓翻涌的思绪,他的目光第一次离开了萧清漓,投向了洞口外漫天飞舞的风雪,眼神变得无比幽深,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十八年前昆仑绝顶的风雪,也看到了深宫地底那场不为人知的爆炸火光。
“十八年前,昆仑派觊觎‘昆仑之眼’,设下圈套,以‘圣童降世’之名诱你父亲前来,欲行抢夺,却被令尊一剑破局,夺走关键线索,颜面尽失。” 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此乃昆仑自取其辱,怨不得人。至于‘昆仑之眼’……那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罢了。”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萧清漓身上,那眼神中的疲惫和漠然更深了。
“我在此,非为昆仑,亦非为寻宝。”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地图上那个猩红的“钦天”标记,指尖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只为查明数月前,经由这条秘道潜入钦天监地底,引爆炸药、释放‘腐骨砂’剧毒,并最终嫁祸于沧溟派‘余孽’的……真正元凶!”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寒铁交击,每一个字都砸在冰冷的洞壁上,激起冰冷的回音:
“那场爆炸,毒死了钦天监七位执事,更让无数无辜宫人染上那跗骨之蛆般的‘腐骨砂’,生不如死!而你们沧溟派,不过是他们精心挑选的替罪羔羊!真正的凶手,就藏在这雪山之后,藏在那金碧辉煌的殿堂之中!他们,才是真正的毒瘤!”
阿卓的目光死死锁定萧清漓,那眼神不再有震惊或探究,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沉重的愤怒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我,阿卓,早已被昆仑除名。如今,只是一个追查真相的猎犬。救你,只因你活着,是找到真凶、洗刷你沧溟派污名、也为那枉死的七条人命讨回公道的……唯一活证!”
山洞内死一般的寂静。
篝火的灰烬彻底冰冷。
只有洞外的风雪在疯狂咆哮,仿佛在为这揭露的骇人真相而怒吼。萧清漓体内的冰魄真气依旧奔腾,但那股蓄势待发的锋芒却悄然收敛,化作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杀意。她看着那张指向钦天监的秘道图,看着阿卓眼中那沉重如山的愤怒与决绝。
宿怨?夺宝?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一个更庞大、更阴毒的阴谋,如同笼罩在昆仑雪山和帝都皇城之上的巨大阴影,缓缓露出了它狰狞的一角。而她和眼前这个自称“猎犬”的昆仑叛徒,竟成了这盘死局中,意外纠缠在一起的两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