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将骨哨捏在指间轻轻转动，月光掠过哨身斑驳的骨纹，隐约可见细密的刻痕在光影里流转，像是某种古老的苗疆符文。
他凑近细嗅，还能闻到淡淡的药草气息，不知是驱虫的秘药还是岁月浸染的痕迹。\"多谢。\"他抬眼看向阿依娜，喉结微微滚动，声音不自觉放软了几分。
阿依娜歪着头，银冠上的璎珞随着动作轻轻摇晃：\"不客气！\"她突然凑近，朱允熥甚至能看清她眼尾细小的血丝，
\"小锅锅，你的兵器也要换喽！这绣春刀在苗寨里可太扎眼了！\"
朱允熥沉思片刻，扬声朝楼下喊道：\"来人！取把苗刀来！\"片刻后，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名身着灰衣的不良人躬身而入，双手捧上一口缠着黑绸的长匣。
朱允熥伸手接过，指腹触到匣面粗粝的牛皮纹路，带着苗疆特有的桐油气息。
他缓缓抽出长刀，刀身甫一现世，寒光顿时映亮整个房间。
苗刀修长如柳叶，刃身泛着冷冽的幽蓝，仔细看去，竟布满细密如流水的暗纹，像是将苗疆的溪流山川都镌刻在了钢铁之中。
刀柄缠着暗红的蟒皮，尾端坠着三枚银铃，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轻响。
\"好刀！\"朱允熥低声赞叹，手指抚过刀身纹路，指尖传来细微的凹凸感。
他手腕轻转，苗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破空声清越如凤鸣。刀光掠过阿依娜的脸庞，映得她眼中泛起兴奋的光芒。
\"不错不错！\"阿依娜拍手叫好，银铃手链撞出欢快的声响，\"这才像话嘛！这把苗刀是用陨铁混着蛊虫毒汁锻造的，削铁如泥不说，见血封喉！\"
她狡黠一笑，\"小锅锅这下更像我们苗疆的巴岱了！\"
朱允熥将苗刀收入鞘中，刀柄上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蟒皮刀鞘贴合腰间，重量恰到好处，仿佛与这身苗疆服饰浑然一体。
他下意识挺直脊背，却在转身时瞥见铜镜里的自己——靛蓝短衫勾勒出劲瘦的腰线，苗刀斜跨腰间，再配上颈间的苗银项圈，倒真像是从苗疆走出的勇士。
阿依娜凑到他身后，踮脚调整他刀鞘的角度，发丝扫过他的脖颈，带来一丝蛊香混着草药的气息：\"这样才对，\"她轻声说，\"在苗寨，兵器就是人的第二张脸。\"
朱允熥浑身一僵，耳尖微微发烫，却没躲开她的触碰。
窗外的山风卷着细雨扑进来，吹动他外披的银绣大氅，战神图腾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铜制门环叩击门板的声响惊得窗棂上的积灰簌簌而落，朱允熥垂在腰间的苗刀银铃轻颤，发出细碎嗡鸣。
他望着雕花木门上映出的三道人影轮廓，指尖无意识摩挲过蟒皮刀鞘——天蚩星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半个时辰。
\"我还有点私事。\"他转身时刻意放缓语调，余光瞥见阿依娜正歪坐在太师椅上，靛蓝裙摆如妖异的蝶翼铺展在雕花扶手上。
少女指尖缠着条小指粗的金环蛇，蛇信吞吐间与她狡黠的笑眼相映成趣。
\"你先在这间屋子休息吧，我会重新开一间在你隔壁。\"话音未落，阿依娜已灵巧地翻身而起，银冠上的百鸟璎珞撞出清越声响。
她踩着满地月光逼近，朱允熥能清晰嗅到她发间混着血腥味的蛊香：\"那就谢谢小锅锅喽！\"
尾音拖得绵长，带着苗疆女子特有的婉转，却掩不住眼底暗潮翻涌。
朱允熥喉结微动，后退半步拉开距离。门外传来天蚩星刻意压低的咳嗽，催促着他尽快脱身。\"嗯。\"
他应得简短，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将桌上未喝完的酒盏吹得摇晃。苗银缠丝冠束起的长发扫过门框，玄色灯笼裤上的狼牙坠饰擦过门槛，发出细碎的金属碰撞声。
木门闭合的瞬间，阿依娜倚着门板轻笑出声。她盯着门缝里渗出的月光，指尖抚过颈间发烫的黑曜石项圈。
窗外暴雨骤歇，一只通体赤红的飞蛾扑簌簌撞在窗纸上，翅膀上的鳞粉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磷光。
当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她突然扯开衣襟，胸口三枚淬毒银针在暗处泛着幽蓝——那是落花洞大洞主留下的标记，此刻正随着心跳隐隐发烫。
……
朱允熥踩着潮湿的青石板，苗刀银铃在寂静的回廊里荡出细碎涟漪。转过第三道月洞门时，竹影间闪过三道灰影，皆是不良人标志性的缠头黑巾。
后院的木屋被藤蔓层层缠绕，腐木缝隙里渗出暗绿色汁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磷光。
木门推开的刹那，药香混着蛊虫腥气扑面而来。屋内烛火幽微，身着苗疆织锦长袍的男子单膝跪地，灰白瞳孔在阴影里如蒙尘的玉石。\"参见大帅！\"
他抱拳行礼时，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间蜿蜒的蛇形刺青——正是不良人天罡三十六星的印记。
朱允熥的目光锁在那双异瞳上，苗银腰带随着呼吸轻响。中年男子却仿佛洞悉他的疑虑，沙哑开口：\"大帅勿扰，属下这副眼睛是常年练毒后留下的后遗症，但属下没了这双眼睛实力反而更进一步。\"
话音未落，墙角陶罐突然剧烈震动，数十只金尾蜈蚣顺着裂缝爬出，却在距离男子三尺处齐刷刷僵住。
\"起来吧。\"朱允熥移开视线，靴底碾过青砖发出冷硬声响。天蚩星起身时带起一阵风，烛火摇曳间，墙上的苗疆图腾在他身后张牙舞爪。
\"阿依娜是什么人？\"朱允熥突然发问，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刻满苗文的银环。天蚩星瞳孔微缩，灰白眼底泛起涟漪：\"禀大帅，阿依娜是苗疆的圣女。\"
他顿了顿，伸手拨弄烛芯，火苗骤然窜高，将他脸上的沟壑照得分明，\"十二年前苗疆大旱，她出生时天降甘霖，额间还带着朱砂状的蛇形胎记。\"
屋内突然响起蛊虫振翅声，天蚩星抬手轻挥，几只飞虫瞬间坠地抽搐。\"三年前，落花洞大洞主觊觎圣女血脉，强掳族人要挟。\"
他声音渐冷，袖中滑出一枚漆黑蛊虫，\"阿依娜宁死不屈，趁着祭典之夜服下噬心蛊，以自身为引炸开结界，带着半数少女逃出生天。\"
朱允熥喉结微动，想起阿依娜腰间暗红的蛇形胎记，以及她啃食毒虫时眼底的癫狂。
\"她要去应天告状...\"他喃喃道。天蚩星冷笑，将蛊虫碾成齑粉：\"落花洞背后站着朝廷中人，她这一去，怕是羊入虎口。\"
夜风突然撞开半扇木窗，烛火\"噗\"地熄灭。黑暗中，天蚩星灰白的瞳孔泛起幽蓝荧光：\"大帅，是否要...\"话音未落，朱允熥已抽出苗刀，寒光映出他紧绷的下颌：\"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