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三日,忘忧居的螺蛳粉已名动长安。
三更梆子敲过,忘忧居后院只剩腌酸笋的陶瓮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阿沅哼着小曲刷洗着木桶,忽然听见墙头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她手上动作不停,眼角却瞥见一片青瓦正被悄悄挪开,露出半张蒙着黑布的脸。
\"又来了...\"她撇撇嘴,故意把水瓢往陶瓮上一磕,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墙头的黑影明显僵住了。
\"孙爷爷——\"阿沅拖长声调,\"咱家酸笋是不是该翻缸啦?\"
药房窗口探出个白发苍苍的脑袋:\"翻缸?老朽看是该抓老鼠了!\"
黑影终于按捺不住,一个鹞子翻身跃入院中。
\"哎哟!\"
惨叫声中,偷儿直接栽进了最大的酸笋缸。腌了三月的酸笋汁溅起老高,在月光下泛着可疑的金黄色。阿沅\"慌慌张张\"跑去拿灯笼,故意让偷儿在缸里扑腾了好一会儿。
\"这位客官,\"崔衍不知何时抱刀立在檐下,\"深夜来买酸笋?\"
缸里冒出个湿漉漉的脑袋,黑布早被冲掉,露出对面\"醉仙楼\"伙计那张惨绿的脸——字面意义上的绿,从额头一直绿到脖子根!
\"妖、妖术!\"伙计看着自己发绿的双手尖叫。
孙思邈举着油灯凑近,白须被映得发青:\"莫慌,这是老朽特制的'碧螺春'染色剂。\"
他变戏法似的摸出个青瓷瓶:\"取终南山碧螺春茶末,混以铜绿、雌黄...\"
\"解药!快给解药!\"伙计快哭出来了。
老道笑眯眯地捋须:\"三日自褪。不过...\"他突然压低声音,\"若告诉你东家,老朽还有更厉害的'红焖肘子粉'...\"
伙计眼睛瞪得溜圆。
翌日清晨,醉仙楼挂出新招牌:
\"秘制碧螺春粉,御赐染色良方!\"
西市百姓蜂拥而至,却见碗中米粉绿得发光。有胆大的尝了一口,顿时面色古怪——这分明是薄荷混艾草的味道!
\"忘忧居害我!\"醉仙楼东家冲到店前,却见苏晚正给排队的客人发小木牌:\"今日特供'翡翠螺蛳粉',限量三十碗!\"
那米粉绿得清透可人,点缀着嫩黄酸笋,哪有半点骇人模样?
崔衍倚门轻笑:\"我们用的是真·碧螺春,他们嘛...\"
三日后,绿着脸的醉仙楼东家亲自登门。
\"苏掌柜,\"他递上一匣银铤,\"这酸笋买卖...能否合伙?\"
后院石桌上,孙思邈的\"染色秘方\"被摊开在阳光下——不过是普通的栀子果加绿茶粉。阿沅啃着腌梅子含糊道:\"早说啦,偷不如买!\"
当夜,西市所有酒楼后厨都飘出了酸笋味。更夫敲着梆子嘀咕:\"怪哉,整个长安城都像泡在酸笋缸里...\"
五月初五,端阳节的雄黄酒香还未散尽,长安西市三十六家酒楼的东家齐聚集贤阁。
醉仙楼刘掌柜拍案而起,绿莹莹的脸在烛火下格外瘆人:\"诸位!这'忘忧居'用妖法惑众,咱们......\"
\"刘兄,\"波斯邸的胡商萨贾德慢悠悠打断,\"你脸上的绿,好像褪成青灰色了?\"
满堂哄笑中,苏晚推门而入,身后跟着抬陶瓮的崔衍。瓮盖掀开的刹那,酸香如浪,冲得满屋人仰马翻。
\"不是妖法,\"她舀出金黄的酸笋,\"是生意。\"
三日后的西市,出现了奇景:
醉仙楼挂出\"翡翠酸笋鲈鱼脍\",波斯邸卖起\"胡麻酸笋烤羊排\",连平康坊的歌伎都推出\"玉笋冰盏\"——酸笋切片摆成牡丹状,浇着荔枝蜜。
\"咱们的秘方......\"阿沅急得直跺脚。
孙思邈往她嘴里塞了颗梅子:\"傻丫头,咱们的酸笋要腌三个月,他们哪来得及?\"
果然,当晚就有掌柜偷偷来后门买酸笋。崔衍抱刀守在巷口,收钱收到手软:\"一斤笋,一贯钱。\"
要说最绝的还是胡商达里乌什。
他把酸笋掺进葡萄酒里,美其名曰\"波斯琥珀浆\"。当西域使节喝得酩酊大醉,抱着柱子喊\"再来一壶长安仙酿\"时,肃宗皇帝亲自下旨,将酸笋列为\"贡市珍品\"。
\"晚姐姐!\"阿沅举着圣旨冲进后院,\"咱们发......\"
话音戛然而止——苏晚和崔衍正头碰头数银钱,年轻校尉的手不知何时搭在了掌柜的腰带上。
孙思邈淡定地往酸笋缸里扔了把新料:\"老朽什么也没看见。\"
中秋夜,忘忧居挂出琉璃灯。
灯下酸笋坛子排成北斗形,每坛标着古怪名号:\"终南雪芽\"、\"太乙金丝\"、\"子午青玉\"...最中央那坛\"霓裳泪\"标价百金,据说是用传说中杨贵妃最爱的荔枝蜜腌的。
\"假的,\"苏晚偷告诉达里乌什,\"就普通笋,孙爷爷滴了蓝色药汁。\"
波斯人却抢购一空:\"妙啊!吃一口就能梦见美人落泪!\"
年关算账时,银钱堆满了三张案几。
阿沅数钱数到手指抽筋:\"晚姐姐,明年还卖螺蛳粉吗?\"
\"卖,不过......\"苏晚望向终南山方向,\"是不是该教他们种辣椒了。\"
窗外飘起小雪,孙思邈煮着花椒奶茶轻叹:\"这长安城,终究是被你们搞臭了......\"
众人哄笑中,第一缕炊烟混着酸香,袅袅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