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渊内部的虚无里,林问天的呼吸声在耳畔格外清晰。
他盯着指尖未散的光尘,那些碎片里还残留着某个“自己”临终前的表情——嘴角沾血却在笑,像极了他在青丘山为救苏璃月硬接三重雷劫时的模样。
“欢迎来到时间的心脏,锁匠。”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林问天猛地转身,玄色衣袍的身影不知何时立在十步外。
那人的眉眼与他分毫不差,逆鳞印记却比他胸口的更暗沉,像是被千年阴火淬炼过的玄铁。
“你是……前世的我?”林问天喉咙发紧。
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息,冷得像浸在冰棺里的古剑,却又带着某种熟悉的灼烧感——和他每次使用逆鳞推演时灵魂深处的刺痛如出一辙。
玄衣人抬手按在胸口,林问天的逆鳞印记立刻裂开细缝,一段被封印的记忆如潮水倒灌:浮在时间之外的宫殿里,年轻的自己跪在玉阶下,面前是一面流转着金纹的镜子,镜中倒映着三界众生的命运线。
“裁决司主。”林问天脱口而出,“你是裁决司主。”
玄衣人扯了扯嘴角,那抹笑比山巅的雪更冷:“现在知道了?你以为逆鳞推演是平白得来的金手指?那是我用半座裁决殿的气运,换你这具身体能承受时间之力。”他抬手虚握,周围的光点突然凝聚成一幅幅画面——血洗的魔教总坛、被毒雾笼罩的青丘狐族、萧无锋家破人亡时飞溅的血珠。
林问天瞳孔骤缩:“这些……都是你安排的?”
“是混沌盟借了我的手。”玄衣人指尖划过画面,“命运碑本是维系三界平衡的锁,他们却篡改了部分命理,让本该成为棋子的你,误以为自己在掀棋盘。”他的声音陡然沉下来,“你违背了我的安排。我让你割裂灵魂保下命魂,你偏要完整着进来;我让你按部就班揭开云瑶的阴谋,你偏要提前暴露逆鳞血脉——”
“凭什么听你的?”林问天打断他,逆鳞印记灼烧得他额角渗汗,“命运是谁写的?是你?是云瑶?还是混沌盟?”
玄衣人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他望着这个与自己有着相同面容,却眼神炽热得像火的年轻人,忽然笑出声:“你以为你在改命?从你穿越到这方世界的第一刻,就在走我为你铺好的路。”
话音未落,整个空间剧烈震荡。
林问天踉跄着扶住虚无中的“地面”,却见无数金色丝线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的四肢缠成茧。
那是命运之锁,每一根都带着他熟悉的灵魂波动——分明来自他自己。
“你逃不掉的。”玄衣人抬手,锁茧开始收缩,“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最终封印,等你彻底消散,我便用你的命魂重铸命运碑,让三界重回正轨。”
林问天的肋骨被勒得生疼。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玄衣人,突然想起苏璃月在裂隙外哭着喊他名字的模样,想起南宫魅影抛心镜符时眼底的决绝,想起萧无锋拽住苏璃月时铁剑的呜咽。
逆鳞推演自动运转,三秒后的未来在他眼前展开:锁茧会在十息后刺穿他的心脏,玄衣人会踩着他的尸体走向命运碑。
“去你妈的正轨!”林问天暴喝一声。
他咬破舌尖,鲜血混着逆鳞之力喷在锁茧上。
金色丝线瞬间熔断,他趁着玄衣人惊愕的刹那扑过去,拳头裹着赤色火焰砸向对方心口。
“你不是我!”林问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只是个想保护在意的人,想活出自己的人!”
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玄衣人胸口。
后者踉跄后退,玄色衣袍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下方与林问天如出一辙的逆鳞印记。
更远处,传来沉闷的轰鸣,像是某种古老存在被惊醒的叹息。
林问天转头望去,只见时之渊深处浮现出一面巨镜。
镜面流转着星河般的光芒,每一粒光尘里都映着不同生灵的宿命:小妖在雷劫中化形,修士在秘境里陨落,婴儿在襁褓中微笑,老人在病榻前闭目——所有他经历过、听说过的画面,都在镜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
“这才是命运碑的真相。”玄衣人的声音突然疲惫,“它不是规则,是镜子。照见所有选择的叠加。”
林问天伸手触碰镜面。
刹那间,无数记忆涌入脑海:他选择救苏璃月时,狐族的命运线从“灭族”转向“复兴”;他选择相信南宫魅影时,魔教的命运线从“湮灭”转向“新生”;他选择与萧无锋结为兄弟时,那条本该断裂的剑修命途,竟开出了一朵他从未见过的剑花。
“原来……”林问天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眼眶发热,“每一次选择,都是在重写命运。”
玄衣人没有说话。
他望着这个浑身是伤却笑得像朝阳的年轻人,忽然伸手抹过自己眉心的逆鳞印记。
印记褪去的瞬间,他的身影开始透明:“去做你想做的事吧。真正的锁匠,从来不是我。”
林问天转身时,玄衣人已消失不见。
他望着镜中流转的宿命,忽然想起云瑶在仙门大会上对他笑的模样,想起她藏在袖中的毒针——那些都曾是他命运线里的“必然”,却在他选择信任苏璃月的那一刻,变成了“可能”。
“既然命运由我书写……”林问天握紧拳头,逆鳞之力在掌心凝聚成赤色长枪,“那我便亲手毁掉这面镜子!”
长枪穿透镜面的刹那,整个时之渊发出垂死的哀鸣。
裂纹从枪尖开始蔓延,镜中所有宿命画面纷纷碎裂,像被风吹散的星尘。
林问天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七窍流出,却笑得更欢了——他终于听见了自己灵魂的声音,不是玄衣人的命令,不是混沌盟的阴谋,而是最纯粹的、想活成“林问天”的渴望。
“阿天!”
“林兄弟!”
外界的呼喊穿透崩塌的时之渊。
林问天抬头,看见裂隙重新张开,苏璃月的狐尾正穿透光雾向他伸来,南宫魅影的血瞳里映着他的倒影,萧无锋的铁剑在虚空里划出一道守护的光墙。
他伸手去抓苏璃月的狐尾,却在指尖相触的瞬间,整座时之渊彻底坍缩。
黑暗裹着他坠落,耳边最后响起的是苏璃月撕心裂肺的哭腔,和南宫魅影颤抖着念出的法诀。
当光明重新降临,山巅只剩三个踉跄的身影。
苏璃月跪在裂隙前,心镜符上的血字早已模糊,只余一片刺目的红。
萧无锋的铁剑插在地上,剑身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纹。
南宫魅影扶着两人,血瞳里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看!”萧无锋突然指向天空。
三人抬头,只见一道白光冲天而起,在云端炸成漫天星屑。
那些星子没有消散,反而凝成一道模糊的身影——是林问天的轮廓,穿着他们熟悉的青衫,逆鳞印记在胸口若隐若现。
“他还活着。”南宫魅影轻声说,嘴角扬起一抹笑。
苏璃月抹去脸上的泪,狐尾轻轻缠住两人的手腕:“七日后,等时之渊彻底平复……”
“我去召集仙门。”萧无锋握紧铁剑,剑鸣穿透山风,“不管混沌盟有什么阴谋,这次我们不会再被命运牵着走。”
山风卷着晨雾涌来,将三人的身影裹进朦胧的光里。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云端,那道白光正缓缓消散,留下一句若有若无的低语:
“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