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心国际医院,IcU。
镇静剂的药效如同冰冷的潮水,暂时淹没了林晚体内那焚心蚀骨的恨意和剧痛,将她拖入一种半梦半醒、浑浑噩噩的状态。身体的极度虚弱和失血带来的沉重感,像巨石般压着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肩膀下方那处重新缝合、依旧火辣辣剧痛的伤口。
意识如同漂浮在黑暗海面上的碎冰,冰冷而模糊。
* 童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妈妈——!”——如同遥远却清晰的灯塔,穿透迷雾,给她冰冷的意识注入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暖流。
* 顾淮深那张布满泪痕、痛苦扭曲的脸,他跪在床前绝望忏悔的模样,如同最刺目的烙印,瞬间点燃她心中滔天的恨火!伤口崩裂的剧痛仿佛再次袭来!
* “蝎子”惊愕的眼神,灰夹克杀手怨毒的目光,染血的锦盒……还有那张泛黄的、母亲婉卿的遗照……这些碎片交织、碰撞,带来巨大的混乱和一种深不见底的、源自血脉的悲伤。
“唔……”林晚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眼睫如同濒死的蝴蝶般剧烈颤抖。她挣扎着,试图从这冰冷的混沌中挣脱出来。身体的剧痛是真实的,但更真实的是那份刻骨的恨意和对童童深入骨髓的担忧!
她必须醒着!她必须保持清醒!哪怕多一分清醒,就多一分夺回儿子的希望!
“林晚……林晚……”李教授温和而带着疲惫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引导的绳索,“感觉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
林晚艰难地、极其缓慢地,再次撑开了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光线让她瞬间眯起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李教授布满血丝却充满关切的脸庞。
“……童……童……”她的喉咙干涩灼痛,只能发出极其微弱、破碎的气音,眼神急切而焦虑。
“童童没事!他很好!很安全!”李教授立刻重复着这个至关重要的信息,试图安抚她,“他昨晚……开口叫妈妈了。叫得很大声。他非常非常想你。”李教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童童……说话了?叫妈妈了?
巨大的酸楚和心疼瞬间淹没了林晚!她的孩子!在她生死未卜、深陷恐惧时,终于冲破了缄默的牢笼!那声呼唤里,该包含着多少无助和思念!
泪水毫无征兆地从她眼角汹涌滑落,浸湿了鬓角的发丝。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是因为那份迟来的、却让她心碎的心疼和无法陪伴的内疚。
“……他……在哪……”林晚艰难地翕动着嘴唇,眼神死死盯着李教授。安全?在顾家那个魔窟里,怎么可能安全?!
李教授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带着一丝无奈和沉重:“在……顾家老宅。顾老爷子亲自过问,加派了人手。目前来看,环境是安全的,没有人会伤害他。”他避开了顾淮深的名字,但意思不言而喻。
顾家老宅!顾老爷子!
林晚的心瞬间沉入冰窟!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那个威严深重、眼神能穿透人心的老人!他会怎么对待童童?顾淮深那个疯子会不会再吓到孩子?!
“不……”她喉咙里发出抗拒的嗬嗬声,眼神充满了惊恐和决绝!“带……他……走……我的……孩子……”她用尽力气,试图表达自己的意愿。
“林晚,冷静!”李教授连忙按住她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臂,“你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照顾童童!顾家目前是唯一能提供绝对安全和顶级医疗支持的地方!童童需要稳定!他不能再经历颠簸和惊吓了!你明白吗?!”
李教授的话如同冰冷的现实,狠狠砸在林晚心上。她看着自己插满管线的身体,感受着那深入骨髓的虚弱和剧痛……她知道,李教授说的是对的。她现在,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如何去保护童童?强行带走,只会让孩子陷入更大的危险和不安。
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恨!恨自己的虚弱!恨顾淮深的残忍!恨这该死的命运!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一个高大的、带着浓重颓败气息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出现在门口。是顾淮深。
他显然一直在外面守着,脸上的胡茬更重了,眼下的乌青浓得如同墨染,眼睛里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东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看到林晚睁着眼睛,眼中瞬间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光芒,像是溺水者看到了浮木!他下意识地想上前一步。
“滚……!”林晚在看到他的瞬间,如同被毒蛇咬中!所有的痛苦、恨意瞬间爆发!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那个冰冷刺骨、充满厌恶的字眼!眼神如同淬毒的冰刃,狠狠射向他!身体因为激动再次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
“顾淮深!出去!立刻!”李教授立刻起身,厉声呵斥,同时示意护士安抚林晚。
顾淮深像是被那声“滚”和刺耳的警报声狠狠抽了一鞭子!他猛地僵在原地,眼中那微弱的光芒瞬间熄灭,只剩下更深的痛苦和绝望。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高大的身躯佝偻着,卑微得如同尘埃。
“我……我只是……”他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浓重的哭腔,颤抖着举起手中紧攥的东西——那是一张画纸,上面是童童画的、那朵形态奇特的紫色烟火!“童童……童童画的……他昨晚……画了这个……我……我想……或许……”他想说,或许这个能让她想起什么,或许能证明什么……但在林晚那充满恨意和厌恶的目光注视下,所有的话语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林晚的目光扫过那张画纸,看到那熟悉的紫色烟火,瞳孔猛地一缩!昨夜顾淮深看到这幅画时失魂落魄的模样瞬间闪过脑海!这烟火……果然有问题!这背后一定藏着巨大的秘密!是陷害她的关键?!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立刻被更强烈的恨意和身体的不适淹没。她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更不想看到他这张脸!
“……拿……开……滚……!”她别过脸,闭上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表达抗拒,身体因剧痛和愤怒而微微抽搐。
顾淮深看着林晚那决绝的、连一眼都不愿多看他、如同看着污秽般的姿态,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碎!巨大的痛苦让他几乎窒息!他握着画纸的手无力地垂下,那张承载着他一丝卑微希望的纸,飘然落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他喃喃地重复着,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无尽的卑微和绝望。他不再试图解释,不再试图靠近,只是深深地、痛苦地看了一眼病床上那个连背影都透着冰冷恨意的女人,然后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内,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和林晚压抑痛苦的喘息。
李教授看着地上那张飘落的画纸,又看了看病床上紧闭双眼、泪水无声滑落的林晚,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拒绝的深渊,是如此冰冷,如此决绝。顾淮深那迟来的忏悔和卑微,在林晚滔天的恨意和身体的剧痛面前,显得如此无力,如此……令人心酸。
他将画纸捡起来,看了一眼上面那朵妖异的紫色烟火,眼神若有所思,但没有多问,只是轻轻放在林晚的床头柜上。
“好好休息,林晚。”李教授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劝慰,“为了童童,你必须活下去,必须好起来。其他的……都以后再说。”
林晚没有回应,只有眼角的泪水不断滑落。
她知道李教授是对的。活下去。好起来。为了童童。
这是支撑她在这片血色深渊中挣扎下去的唯一微光。
至于顾淮深……他的忏悔,他的眼泪,他的卑微……在她被仇恨和痛苦填满的心里,早已没有了任何位置。那道拒绝的深渊,在她和他之间,已然深不见底。
而在病房门外,冰冷的走廊上。
顾淮深没有离开。他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守护者,颓然地靠墙坐在地上,背对着病房的门。他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高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肩膀无声地剧烈抽动着。
悔恨的泪水,如同永不枯竭的泉眼,汹涌而出,浸湿了他的裤腿。
他守在这里,像守着最后的救赎,却又深知自己早已被彻底放逐。
这无声的守望,在绝望的深渊里,显得如此漫长,如此……悲凉。
血色微光,在病房内外艰难地摇曳着。
拒绝与守望,恨意与悔恨,交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而风暴的脚步,并未因这暂时的僵持而停歇,正从尘封的过往和黑暗的角落,一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