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忽然开口道:“午饭后我要出山。”
昭阳闻言一惊,抬头望向灰袍,眉头微蹙,疑惑地问道:“莫非物资有所短缺?”
其实,物资一向由他料理,他比灰袍还要清楚,山洞中各项物资不缺,灰袍出山干什么?直接询问有失礼数,他便委婉地探问。
“鬼阁之人再现申城,我要回趟申城。鬼阁是鬼域门的附属势力,至少拥有六位结丹期高手,我感觉有些不安。”
灰袍说完,径直走向露天石台上支着的铁锅,熟练地添加几根木柴,轻轻拨弄,火势即刻熊熊,火光将灰色的面帘染上了一层绯红。灰袍沉声嘱咐道:“快则十日,慢则半月,我定会归来。洞中物资无虞,饮食你需自理。我不在时,修炼之事,万勿松懈!”
昭阳并未答话,已走了神。自从他踏入东岛,鬼域门就像影子一样,深刻地影响了他的生活,逼得他不得不潜藏避祸。
相较于尘世的喧嚣,丹谷无疑是一个理想的修行之地,然而即便是这样的地方也无法久留,不得不隐居于偏远的深山老林之中。
在灰袍过来之前,申侯已经警告过鬼阁,本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然而,仅仅九个月之后,鬼域门的分支——鬼阁,再次出现在东岛。
“将山鸡洗洗剁块!”
灰袍的话惊醒了他,昭阳提着已净膛的山鸡,步入溪边,轻轻冲洗,随后携至石台,将其平稳置于石板之上,炊刀起落,如疾风骤雨,山鸡瞬间被分解得恰到好处。
瞬息间,山鸡已被他利落地分解成均匀的小块,每一块都恰到好处,刀口平滑如镜。灰袍在一旁静静观看,嘴角难得地上扬,打趣道:“你这手艺,若在周京的大酒店,做个二厨绰绰有余!’
昭阳羞涩地笑了笑,挥起炊刀一挥,无数鸡块准确入锅,力度正合适,并没有溅起太大水花,他停下手,目视灰袍将调料扔入锅内,盖上锅盖,他走到铁锅旁,蹲下添加几根柴禾,稍加迟疑,问道:“ 灰伯,鬼域门跟咱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老是缠着咱们不放?”
“详情我也不知,只知道一些大概,跟周文大人有关!”
昭阳思索片刻,道:“父亲现在屿主府任职,鬼域门若与父亲有仇,去找父亲理论便是,找咱们干什么?”
灰袍沉默一会,道:“周文大人现任巡察使,是屿主府重要官职,背后有屿主撑腰,鬼域门公然找他理论,可能有结果吗?”
昭阳思索片刻,有些不解,道:“一般情况下,家族不会为了一个普通族人,而与大势力开战。鬼域门若公开找父亲寻仇,周家会为了父亲与鬼域门开战?”
灰袍默然一会,并未正面回答,道:“周文大人以机智着称,六祖老人家更是以智谋闻名遐迩,他们的举动都蕴含深意。周文大人辞去岛主一职,转而加入屿主麾下,若我推断无误,应是避祸之举。作为屿主手下,鬼域门若敢动手,无异于挑战屿主的权威。试想,一旦屿主震怒,鬼域门如何承受怒火?”
昭阳凝视着锅底跳跃的火苗,陷入沉思。
灰袍继续说道:“此事必定关系重大,否则鬼域门不会如此鲁莽。侯爷推测,鬼域门之所以劫杀你们,并非意在取你们性命,而是打算擒你们作为人质,然后与周文大人谈判。因此,你必须谨慎行事,小心别落入鬼域门之手,否则周文大人必将付出沉重代价!”
昭阳沉思片刻,眉头紧蹙,小心翼翼地询问:“如果我选择留在乾周城,能否规避这些潜在的危险?”
灰袍犹豫片刻,深深叹了口气,回答道:“有些事情本不应该告诉你,既然你已经问起,我也不好隐瞒。我可以透露一些情况给你:即便你留在家族中,也不能确保绝对安全……大家族有大家族的难处,周文大人的内室,亦非风平浪静。”
昭阳一怔,紧接着心中豁然开朗,试探性地询问:“难道……母亲大人那边……”
灰袍未等他说完,急忙摆手打断他的话,说道:“关于夫人的事,我不敢妄加评论。能告诉你的是,夫人多年未有子嗣,在你前往东岛数月之后,她产下一子,六祖亲自取名,叫周昭承。”
昭阳自知自己的身世,明白自己与普通的周家族人有所不同。他的身体是周文寻找到的九灵体婴儿,融合了周文的血气精华以及众多天材地宝。而他的灵魂,则是周文分魂与婴儿的灵魂结合,融合了阳炎、冥锋等魂体。
过去,李氏膝下无子,即便非亲生,也可能给予母爱。然而,随着她有了亲生儿子,情况发生了显着变化。为保护亲生儿子,确保他能获更多权益,李氏私下对他有所动作,不难理解。
先不说他合魂人的身份,单从六祖为幼弟所取之名‘昭承’观之,有令其承继家业之意。真有争执发生,六祖又怎会支持他呢?
昭阳暂时将家族的事搁置一边,汇总了解的零星信息,略有所悟,自言自语道:“在我前往东岛之时,恰逢父亲被赦免罪责、摆脱困境之际。不久之后,父亲就被调任屿主府任职。此后,无论是父亲还是六祖,都没有派人找我,难道他们有所察觉,认为我在东岛更安全?”
“你的推测,或许已接近真相!外部有鬼域门和巫家的觊觎,内部也是纷争不断,夫人尚算平静,岛主大人却不断引发事端!”
灰袍说完这些话后,心中微微感到懊悔。他虽是申侯的亲信,名义上却是周武的下属,直言可能会招致祸端。
昭阳思绪纷乱,苦笑叹道:“父亲之困,难以言表。外敌环伺,家乱纷纭,兄弟亦添乱,苦不堪言。”
话至此处,昭阳似有明悟,思路清晰许多,心中对周文的怨恨消减大半。他稍作停顿,继续说道:“樵哥本是少岛主,叔父长子,若叔父与父亲关系不睦,按理说他应当与父亲立场相悖。”
言毕,昭阳自觉言辞过直,心生微悔。然话已出口,无法挽回,苦笑道:“樵哥与父亲亲近,父亲在交接时,以少岛主之位许之。疏不间亲,不合常理,难道他是我亲哥哥?”
灰袍闻言笑了笑,赞许道:“你确实机智过人,推断接近事实真相。关于家族高层的事情,我不便多言,今日与你透露的已经足够多了。”
灰袍话锋一转,神情严肃,道:“先说清楚,今日我所言之事,将来一概不认!”
……
清晨,小昭阳醒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起身走向溪边洗漱。回到山洞后,在准备早餐之前,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指,在洞壁上划下一道细长的痕迹。
“已经是第三十五天了,灰伯仍未归来,难道真的遭遇不测?!”
灰袍曾信誓旦旦地承诺,最迟半月便会归来,然而时光如梭,早已悄然流逝了一个多月。昭阳心中焦虑如焚,唯有借助每日不懈的修炼,方能勉强压抑住心中的重重忧虑。
随着约定归期的不断推迟,昭阳的心情变得越发沉重,全然无心准备早餐,脑海中涌动着各种应对之策,难以平复。
“待在这里太危险了!倘若灰伯出事,对头能否顺着灰伯的线索找到这里?”
昭阳越想越害怕,感觉周边的空气变得格外黏稠,呼吸都变得不畅。
“出山?出山后能到哪儿去?周家回不得,申城去不得,天河宗的身份已失,出山后也无处可去!”
……
申城。
申侯身着华丽的服饰,端坐在主位之上,一名文士正站在他面前,向他汇报着某些事宜。
申侯听到一半,怒气冲冲,突然站起身来,厉声斥责:“鬼阁竟然如此欺人太甚,难道上次的教训不够深刻吗?”
文士道:“周家以仁爱立家闻名于世,鬼域门畏惧周家势大,但更害怕残暴的巫家。巫家之凶残让他们心惊胆战,万般无奈,鬼域门唯有将矛头指向仁厚的周家。担心闹出事端,周家找上门,特地分出门人成为鬼阁。如今,周文大人在屿主府任职,他们担心惹怒屿主,不敢针对周文大人。退而求其次,只能找主上的亲眷,周文大人的亲眷大多在乾周城,凭鬼阁这些年轻一代,怎敢去乾周城生事?唯有东岛,这边有修为限制,没有家族大能坐镇,才是鬼阁唯一的机会,派人三番五次来东岛,就能理解了。”
“若是暗地里做些勾当,只要不过分,我也懒得理他们。可灰袍是我的护道者,光天化日之下一路劫杀,谁给他们的胆子?!”
申侯说到这里,怒火再次燃起,厉声道:“立刻向周京通传消息,请求岛主派遣人手,彻底清除鬼阁来人!”
文士再次露出苦笑,回应道:“侯爷,岛主已非昔日之二爷,其心已与我们相左。若灰伯真遭鬼阁所害,此岂不正中下怀?或者,周京之人参与其中亦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