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阴山的夜雾尚未散尽，松针的尖端凝着昨日的露珠，天际已透出那一抹初生的朝霞。
江浸月小小的身子缩在木凳上，正用力揉着眼睛。
因为要早起跟着修行，她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几缕头发不听话地翘着，显得有些凌乱。
她怀里紧紧抱着那只由磷火化成的小兔子，小声地朝着旁边的人嘟囔：“小黑哥哥，修行就非得这么早起来吗？我还想多睡一会儿呢……”
他耐着性子解释道：“日出时分，天地间的灵气最为充沛，尤其是那一缕初生的紫气东来，阳气最为旺盛，是引导灵气入体的最佳时机。”
“到了晚上，阴气转重，那便是我们鬼修的时辰了。”
“你阿姐，她初次引气入体，更要顺应这天地交感的时机，不可错过。”
他指尖在虚空划过，一缕阴冷黑气与一丝金色灵气凭空出现，相互追逐、缠绕，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太极图案。
“看好了！”
他示意江浸月。
“天地灵气，本就分阴阳。阳气像春日暖阳下的溪水，温和。”
“阴气则像寒潭玄冰，冷冽刺骨。还极具危险，稍有不慎便会反噬其主。。”
“我们鬼修，吸纳的是阴煞之气，而寻常道修，吸纳清灵之气，说到底，都是借用这天地间的宏大力量罢了。”
“阿姐适合修哪种呢？” 江浸月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从凳子上跳起来。
“话本里都说剑仙能踩着剑在天上飞来飞去，可威风了！阿姐也要学那个！”
墨予尘的视线落在江羡璃身上，她今天罕见的穿了一身白裙，发间束着的丝带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晨曦光芒洒在她恬静的脸上，睫毛被镀上了一层细碎的金粉，那双罕见的紫瞳在晨光下流转着光泽，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不似凡尘中人，恍若画中仙子。
“修行，首在修心。”
他屈指一弹，太极图案瞬间消散。
“先感受灵气吧，阴气的路子不适合你们。”
那未曾说出口的话语藏在了心底，鬼道修士多为旁门左道，他一人入此黑暗，已然足够。
东方云海渐渐染红，墨予尘引领江羡璃姐妹登上山巅。江羡璃赤足踏上青石台阶，步履轻盈，真如一片花瓣悄然落入水中。
她扶着栏杆远眺，只见脚下云雾翻涌，丝丝缕缕的灵气已不知不觉渗入她的经脉。
“闭上眼睛，静心。”
墨予尘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江羡璃听话地闭上眼， 刹那间，她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无数细微光线自云海涌出，宛若一张巨大天网，将这方圆百里的山川都笼罩其中。每一条光线都蕴含着难以言喻的韵律。
这是她过去十六年的人生里，从未窥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的天地脉络，神秘、浩瀚、壮丽，让她心神为之震颤，生出一种渺小的敬畏感。
“伸手。”
墨予尘再次轻声引导。
他握住江羡璃纤细指尖，神识流入她的识海，引她去感受灵潮的涌动。
江羡璃只觉得指尖一颤，一股力量涌入身体，酥酥麻麻的。她紫色眼眸深处，霎时闪过一丝细碎金光，一闪即逝。
墨予尘清晰地捕捉到她眼中闪过的那缕金光。
九窍琉璃心对灵气的感知力确实远超常人，但江羡璃此刻所展现出的这种强烈的共鸣，与天地灵气几乎融为一体的天赋，实在惊人。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稍稍收紧了那用于灵气牵引的术法，控制着引导的力度。
“日出三刻，紫气东来，这是引气的最好时机，千万不要分心耽误了。”
恰在此时，第一缕日光破开云层，光芒洒落下来时，江羡璃依照墨予尘所授心法，集中精神，小心感受云海中那游走的光芒。
刹那间，她感觉整个世界仿佛都颠倒了过来，连绵山峦化作金色的河流，每一道山谷都奔涌着浩荡灵气。
她仿佛成了一尾小鱼，逆流而上，奋力朝着光芒最盛、最温暖的地方游去，然后，看见一股若隐若现的，尊贵紫色气息。
“以你自身丹田为炉，周身百脉为柴，将那缕紫气牵引下来。”
墨予尘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里响起，清冷如泉，瞬间让她纷乱的思绪变得清明无比。
她小心地牵引着日出时分的先天紫气，将其缓缓引入体内。
那一瞬间，她感到全身的毛孔都在贪婪地吸收着金光和那缕紫气，经脉仿若燃烧起熊熊烈火。
她几乎是本能地挥动手中的长剑，一道剑风扫过，无数桃花凭空绽放，煞是好看。
“成了！阿姐会仙法了！阿姐真的会仙法了！”
江浸月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随即欣喜若狂地跳起来，伸出小手去接那些飘落的花瓣。
花瓣触指即散，化作点点光芒消融于天地之间。
墨予尘捡起一片残破的花瓣，凝视片刻，轻声道：“灵气化形……她竟然直接跳过了感应气机的阶段，一步踏入了练气之境。”
江羡璃握剑喘息，额间渗出细汗，几缕青丝贴于脸颊，更添几分楚楚动人。
她摊开手心，金色纹路还在游走，惊喜的说道：“这就是灵气入体的感觉吗？好像身体里充满了力量，真痛快！”
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墨予尘，你刚才直接在我脑海里说话，是怎么做到的呀？这个能不能也教教我？”
墨予尘微微别过脸，避开她那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先把基础打牢固。神识传念这类神通，等你修为稳固之后，我会一并教你。”
他并将附着冥火的桃木剑递给少女，“不过，现在，先来试试你的剑。”
转眼已至正午，太阳将观前晒得滚烫。
此时，江羡璃已经和墨予尘过了百余招。剑影翻飞处，连空气都似凝固，紧绷如弦。
江羡璃的父母是江湖名侠，她自幼耳濡目染，又勤练家传武学，本身的武功底子就相当扎实。
桃木剑裹挟着金蓝二色的流光，剑锋所过之处在青石上留下焦痕，可见其招式威力不俗。
江羡璃的剑路一如她的性子，灵动飘逸，总能在绝境之中灵光乍现， 时而以发簪为匕，出其不意地突袭墨予尘的命门。
时而旋身洒出银铃，扰乱对方的心神。招数看似散乱，实则暗含变化。
然而，面对她狂风暴雨般的攻势，墨予尘的玄铁剑始终未出鞘，仅凭剑鞘便编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防御之网。
每当江羡璃斩碎他耳边的落叶时，他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像是故意让着她。
“这招叫流云逐月！”
江羡璃久攻不下，忽然娇喝一声，腾空而起，身姿轻盈地越过墨予尘剑网。
白裙在少年眼前如花绽放，绚烂夺目，几乎晃花了眼。
墨予尘几乎是本能地后仰躲避，却见她不可思议地足尖轻点剑鞘，借着这一点的反推之力，身形再次拔高，如同飞鸟般轻巧地跃上了旁边的飞檐。
她稳稳地站在飞檐之上，背后是万丈云海，潇洒地挽了个剑花，眼眸中的光芒比初升的朝阳还要耀眼。
“墨予尘，你要是能接住我接下来这一招，就算我赢了，怎么样？”
墨予尘望着她发间那支随着微风轻轻摇曳，随时会坠落的花簪，脑中闪过昨晚她趴在桌上熟睡的模样。
旁边还压着一张写了小诗的纸条。
那上面写着，“愿裁三寸春风，赠君剑上霜雪。”
鬼使神差间，他震袖散去护体法力，任由桃木剑穿透虚影，轻挑落一缕青丝。
一直叼着梅子糖，呆呆地坐在旁边上观战的江浸月，头发上都落满了桃花，方才江羡璃灵气化出的桃花。
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小黑哥哥放水！你放水了！我都瞧见了！”
墨予尘轻轻拂去肩头的落花，将玄铁剑抛给江羡璃。
“ 你的武学底子很好，灵气也已入体。接下来几日，先将基础打牢，再循序渐进地调气引灵。过些时日，我教你御剑术。”
他转过身，嘴角微微上扬，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已然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