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三刻,怀阳村东,正在午睡的里正被锣声惊醒,带着起床气正要骂,却被外面传来的道道喝彩声压了回去。
“张余快出来,你家那小铁人封爵了,让你去县廷代领呢!”
“啥!?”
张余惊得直接跳起来了。
这就封爵了?
人还活着吗?
他鞋子都没穿好,急匆匆地往外跑去。
舅母也是一脸紧张紧随其后,皱着眉头哎呦不停,也不知道她在哎呦个什么。
来传唤的吏员见了张余,一脸艳羡尊崇,“张里正,大好事,你家外甥封爵不小!速去县廷,县令大人等着你嘞!”
张余一路向着县廷奔去,衣冠都不顾地整理,一路匆匆忙忙。
怀阳村村民哪里见过封爵,更何况是身边之人,见此状况,立刻汹涌着跟随张余去了县廷。
“我就说那孩子行!”
“那可是咱们怀阳村周围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小铁人,上了战场还不把韩军打得屁滚尿流?”
“看这阵仗,这爵封得不小啊,不会是大夫吧?”
“大夫都已经是四级爵了,要带队杀敌十来个人才能封地,小铁人才刚刚入伍没多久,最多打了一仗,封个不更都不小了!”
“是极是极,不更还要杀四个人嘞,簪袅还得杀三个,这小子够猛,没丢了咱们怀阳村的脸面!”
……
县廷前的广场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怀阳村的村民们叽叽喳喳说的热闹。
县令站在青铜鼎前,鼎中燃烧的艾草散发着驱虫的香气。
他展开帛书,声音在广场中回荡。
“三川郡南,怀阳里民赵诚,先登破敌,斩级二百二十七人,率众斩敌五百四十人,斩副将一级,擒将一人,夺旗一面,战功着于军前……封爵五大夫。”
一时间,人群之中哗然,怀阳村民更是全都傻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什么玩意!?”
“杀了二百二十七个??不是,这是不是弄错了?”
“赐爵令都传到县令大人这来了,都是经过多处复核的,还能弄错?”
“可是我们村赵诚才刚入伍啊……”
“这小子这么能杀,杀了二百二十七个,比西山村里的人还多!”
“额地亲娘嘞,你还敢叫小子,叫五大夫!”
“先登,擒将,斩旗,杀敌二百二十七……”张余满脸恍惚,嘴里喃喃自语,兀自不敢置信。
而随着县令话音落下,一旁的田啬夫已捧着户籍简和授田图上前。
户籍简上清晰记录者:赵诚,爵五大夫,赐田二十五顷,宅邸二十五亩,隶臣二十五人。
而在羊皮制的授田图上,二十五块方正的田地用朱砂圈出,正是位于怀阳村东头的肥沃水浇地!
“赵诚无其他亲属,其舅代母抚养至今,按秦律,爵位由其舅张余代领。”
县令将一枚青铜爵符系在帛书上,连同竹简一同交给张余,“汝可持此符至田啬夫处交割田契,三日内须完成户籍变更。”
张余跪地接过,满是皱纹龟裂的糙手捧着那帛书爵符,以及户籍竹简,直到铜符那坚固沉实的触感传来,才终于感觉真实了一些。
这青铜爵符经精细打磨,符节错金,边缘钳有细细银丝,整体呈圭形,形制简约庄重。
在爵符上,印有铭文“五大夫赵诚”的字样,篆体刚劲有力。
爵符分为两半,一半要交到赵诚之手,另一半存入县廷档案库,日后赵诚返乡时需合符确认身份。
同时,这爵符也不仅是身份象征,更是签署契约、出入关隘的凭证。
张余捧着这些东西,心中震颤不已。
他缓了缓神,抬头小心询问县令,“我外甥还活着否?”
县令笑道,“自然活着。”
蒙威上前将张余扶起,也是和善道,“放心,那小子活的好着呢,立下如此大功,必得将军重用,当下怕是校尉了。”
“好,好。”
张余如在梦中,一脚深一脚浅的捧着爵符户籍向着村中走去,身后还跟着两名县卒。
等他到了村东,田啬夫早已等候在田埂边,手中拿着青铜量器,一丈一丈的丈量土地,不知过了多久,二十五顷大田全部丈量完毕。
县卒于边界立下界石,在上面刻上“五大夫赵诚田”的字样,背面则有“盗耕者斩”四字警示。
如此,这二十五顷便全都是新贵赵诚的地界,任何人胆敢侵占,都要受秦律重罚。
而后,田啬夫又定界宅地所属二十五亩,立社祭土,在宅基地中央埋入陶罐,内盛五谷、钱币,以鸡血祭社神,象征“地权归主”。
远处,随着木轮车的吱呀声。
三辆满载松木的牛车停在田边,押车的县吏掀起苫布,露出码得齐整的椽木:“这是县廷按律配的建材,椽一百二十,瓦五百,黏土三十方,请验收。”
在这牛车后方,则是有着二十五名隶臣,脖子上拴着粗绳,猥琐着跟随牛车而来。
张余验收过后,吏员又将后面的二十五名隶臣拉拽上前。
“这些人都是官奴册上的良奴,大多都是被罪犯牵连,受连坐的亲属,亦或者是逃亡徭役的役卒,还有就是失职犯错的官吏。”
“并没有敌军俘虏或者重犯罪人被分配过来,大人可以放心驱使。”
吏员笑得很是和善。
张余连连道谢,知道这也是县里给赵诚行的方便。
吏员走后,张余指挥着隶臣们开始垒墙,看着隶臣们忙忙碌碌。
张余蹲在一旁吧嗒吧嗒嘴,突然咧嘴乐了起来,那张黝黑面庞笑的好似开花了一样。
……
县廷之中,县令忙着整理赐爵记录,准备将赐爵情况同步到三川郡府。
届时君府会传递公文汇报到内史府备案,赵诚的爵位会在中央与地方拥有双重档案,以此记录其战功、爵级变动、田宅位置等信息。
蒙威坐在一旁,看着军报上的信息,还沉浸在赵诚的战绩之中不能自拔。
\"你说这小子,是怎么做到一个人杀敌二百多人的?\"
“我哪里知晓,你不是说他箭术通神,想必是放箭杀了大部分,冲城杀了小部分吧?”
“非也,此子天生神力,我觉得还是冲阵杀敌占了大部分。”
“你又不是没有上过战场,战场上冲阵杀敌何其艰难,他就算天生神力,能先登占城,又能生擒主将,已经是极限了,哪还有余力杀那么多人?”
“要不然,咱们打个赌?”
“好,赌什么?”
“就赌一个月鹿肉吃!”
“噫!”县令想了想,觉得还是自己赢面打,于是说道,“赌了!”
蒙威大笑,将军报放到桌子上又去演武场了。
……
韩境。
数日行军,秦国大军已经兵临叶县。
赵诚一骑当先,于主力大军前方十里处登高望去。
入目所及,滍水汤汤,昆阳山脉如苍龙蜿蜒。
山脉之下,叶县城墙耸立,北临滍水,西倚昆阳,南依澧河,东傍烧车河,两河交汇处形成三角地带,既为城内提供水源,又构成东南方向的防御缓冲带。
可谓是依山而建,以水为障,城防与地利精密咬合。
再看那城墙,赵诚那想一拳打爆敌军城墙的想法,顿时有些动摇起来。
叶县城墙以夯土筑成,墙体外侧包砌石块。
下宽上窄,墙基厚实,足有七八丈(十六七米),顶部也宽有五六丈,全高三丈左右,完全不是隘口那种矮方城可以比的。
城墙四角更是设有两层角楼,内置大型弩机与滚木礌石,每隔一里还有烽火台。
在赵诚的方向,还可以看到叶城的两座高大城门,外用铁皮加固,感觉打爆这个大门,可比打爆城墙现实的多了。
“叶县已经这么厚实,名都宛城又该是什么样?”
自穿越到秦国以来,赵诚还是第一次看到布防如此厚重严密的城镇。
不过他再次观摩一会儿,也算是看明白了。
这叶县的位置,不但占据地利,易守难攻。
而且其东北方向就是大片平原,可直通宛城。
除此之外,还是通往南襄和联结中原的战略要地,就连赵诚这种外行,都能够轻易看出其中战略价值。
也难怪韩如此花费功夫打造重防。
“这么厚的乌龟壳,怪不得一路上一个敌军斥候都见不到,他们一看到秦国大军,直接关门固守就行了。”
赵诚回马奔向主力大军,来到蒙武阵前,将情况汇报。
蒙武笑着点了点头,考校道,“看了叶县城防,你有什么想法?”
赵诚想了想,“攻城不太容易,不过让我先上的话,应该会好打一点。”
多余问你。
蒙武哭笑不得,又看向蒙恬,“你呢,有何想法?”
蒙恬想了想说道,“叶县山水拱卫,除去北方依靠着陡峭山峰的一面,其他三面,且有天然护城河构成缓冲带。”
“我方想要强攻破城极难,不过可以先在上流水势平缓处筑坝截流,以此导致护城河干涸,施加压力。”
“暗处挖入墙基下方,烧其松木桩基,使城墙坍塌。”
“再断其宛城方向的粮道,围而不攻,迫使守军投降。”
蒙武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不过还差了一些。”
“如此围攻,就算能拿下叶县,时间上也太慢。”
“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位万夫莫敌的猛将。”
蒙恬有点傻眼,“这……难道真让阿诚先上,这叶城和隘口可不一样,强攻之下,损失惨重,还可能拿不下来。”
蒙武摇了摇头,“死脑筋。”
“确实要让赵诚先上,不过不是先去攻城,而是伪装成樵夫,做死间入城,伺机而动,获取情报,里应外合破开城门!”
“死间?”蒙恬眉头深皱。
死间可太危险了,乔装打扮,深入敌城,伺机而动。
一旦被发现,便是瓮中捉鳖,数万守军包围,到时候就是神仙也飞不出来。
蒙武点了点头,“别人去是死间,赵诚去却是生间。”
“你看,叶县北倚昆阳山地,山势陡峭,却有少数羊肠小道可通,对方知道大军攻不上去,北方防守必然松弛。”
“我方大军在明面上大张旗鼓筑坝截流,切断粮道,守军必然焦虑。”
“水源短缺物资匮乏,他们就更不能禁止百姓在北方出入山林,甚至还要仰仗此路补充物资。”
“不然,百姓本就恐慌,再封锁物资出入口,那就更加人心惶惶,内忧外患,叶县又能守住多久?”
蒙恬恍然,“确实如此,不过……”
他看了看赵诚,感觉这小子外形实在英武不凡,身体更是精壮高大,如今杀伐一场,已经是浑身血煞之气。
说他是樵夫?
敌军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