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阿婉独自躺在老宅的旧床上,屋内一片寂静。她忽然感到一股沉重的力量骤然压在自己胸口,仿佛一块冰冷的巨石坠入心口,又似无形的铁砧狠狠砸落。阿婉猝然惊醒,浑身却如同被无形的藤蔓紧紧缠绕,四肢百骸沉滞僵硬,竟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
“鬼压床!”她心头惊惧万分,却强压着不敢出声,只得紧闭双眼,暗自忍耐,只盼这莫名的重压能自行消退。然而那重量不但不减,反而愈发沉重,如同一座冰冷的山峦覆压下来,压得她胸腔紧缩,几乎无法呼吸。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那东西在慢慢移动,一寸寸贴近她的面颊,却偏偏没有一丝一毫的呼吸气息拂过皮肤。唯有极细微的关节摩擦声,如同朽木相碰的轻响,在死寂的夜里异常清晰,一下下刮擦着她的耳膜与紧绷的神经。
这绝非活物!阿婉心头的恐惧猛地炸开,浑身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地颤栗。那东西摸索着,一只冰冷的手缓缓探入被中,摸索着伸向她的腿。那手的触感极其怪异,皮肤肿胀松弛如泡发多时的馒头,冰冷黏腻,然而指甲却锐利坚硬,刮过她腿上的皮肤,留下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刺痛。
阿婉浑身汗毛倒竖,这冰水浸骨般的触摸激起了她求生本能的疯狂。不能再装下去了!趁着那鬼手尚未完全深入,她猛地睁开双眼,拼尽全身残存的气力,迅疾如电,对准那伸来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
牙齿深深嵌入,那触感异常怪异,不似皮肉,倒像咬进了一团湿透发霉的破棉絮里,又韧又糟。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之气,混杂着陈年腐鱼和朽棺木的味道,猛地冲入口腔,直灌喉咙。与此同时,一声绝非人声的、极其尖锐凄厉的惨嚎在阿婉耳边炸开,如同铁片刮擦朽骨,刺得她脑仁嗡嗡作响。一股冰冷腥臭的液体瞬间喷涌进她的嘴里。
剧痛与恶臭之下,那压在她身上的重物猛地一颤,竟如被巨力掀翻一般骤然退开。阿婉只觉周身一轻,那束缚四肢的千钧重压瞬间消失无踪。她几乎是从床上一跃而起,本能地扑向床头柜,一把抓过放在上面的火柴盒。指尖颤抖着擦亮火柴,跳跃的火苗瞬间驱散了床前浓稠的黑暗。昏黄的光圈里,床铺凌乱,被褥掀开,然而除了她自己剧烈起伏的身影和墙上放大的影子,床边空空如也,刚才那骇人的东西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婉惊魂未定,大口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她下意识地抬手抹去嘴角残留的污渍,指尖立刻沾上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她急忙低头看向被褥,借着火柴将熄未熄的微光,只见凌乱的床单上赫然印着几个扭曲的血手印,边缘还粘着几片破碎的、颜色灰败如纸的布片,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纸灰焚烧后的焦糊气味,幽幽地钻入她的鼻腔。
这一夜剩下的时间,阿婉再不敢合眼,紧紧抱着被子蜷缩在墙角,目光死死盯住房门,手中紧握着那盒仅余几根的火柴,仿佛那是唯一能对抗无尽黑暗与恐惧的微末武器。窗外风声呜咽,每一次轻微的响动都让她惊跳起来,心脏狂擂,直到东方天际终于泛出青白。
天色大亮,阿婉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她强撑着虚软的身体,将沾染了污秽和血迹的被褥抱到院中晾晒。阳光炽烈,穿透薄薄的布料,清晰地映照出昨夜留下的可怕印记——几个暗红发黑的手掌轮廓,以及床单中央,那排属于她的、深陷下去的血色齿痕,如同一个狰狞的烙印。
邻居孙婆恰巧路过,一眼瞥见那被褥上粘附的灰色碎布片,脸色陡然大变,几步抢上前,声音因惊骇而发颤:“哎呀!这…这…这像是烧给死人的纸衣袖子啊!昨天村东头老李家出殡,烧了一对纸扎的童男童女,说是去下面伺候先人的…莫不是、莫不是烧化的时候出了岔子?这纸人儿…活了不成?这碎布片,分明就是那纸人衣裳上的!”
阿婉闻言,心头猛地一沉,浑身冰凉。她想起昨夜那冰冷肿胀的触感,那喷入口中的腥臭,还有那弥漫不散的纸灰味……原来并非错觉,更非虚妄。她抬手捂住嘴,指尖冰凉,仿佛再次尝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腐坏味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 后来阿婉每向人讲述这惊魂一夜,总忍不住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地感叹:“唉,当时真是吓糊涂了!要是胆子再大点,咬得更狠些,一口咬掉那鬼东西的脑袋,说不定还能咬出些金银元宝来呢!岂不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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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听了,无不哄笑。然而夜深人静时,想起那被褥上深陷的齿痕与来历不明的纸衣碎片,那笑声便渐渐隐去,只余下一份难以言说的寒意,在静默中悄然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