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浓重土腥味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在狭窄逃生通道中艰难匍匐的三人。
每一次摩擦粗糙石壁的移动,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胖子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在通道里回荡,后背的伤口每一次蹭到石壁都让他龇牙咧嘴。
陈忘川沉默地跟在后面,虎口的撕裂伤和胸口的闷痛提醒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
唯有最前方的葛云衣,动作依旧保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稳定和效率,仿佛不知疲倦的机器。
不知爬行了多久,久到胖子的咒骂声都变成了有气无力的哼哼,久到陈忘川感觉肺里的空气都带着铁锈味。
突然!
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难以言喻温暖和生机的气息,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三人的鼻尖。
是风!带着草木和泥土味道的风!
紧接着,前方葛云衣的身影停了下来。她似乎拨开了什么障碍物。
刺目的、久违的光芒,如同奔腾的洪流,猛地从通道尽头倾泻而入!
瞬间驱散了所有粘稠的黑暗!那光芒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习惯了墓穴幽暗的三人,瞬间被刺激得眼泪直流,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光……光!!!”胖子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哑呐喊,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狂喜和难以言喻的酸楚。
陈忘川也深吸了一口那混杂着青草、泥土和阳光味道的、无比珍贵的空气,胸腔里那股沉甸甸的、属于墓穴的阴寒和血腥,似乎被这口生气冲散了些许。
他眯着眼,适应着强光,手脚并用地跟着葛云衣爬出了洞口。
外面,是莽莽苍苍的原始山林。他们逃出的洞口隐藏在一处陡峭岩壁的底部,被茂密的藤蔓和乱石半遮半掩。
正午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洒下来,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斑。
鸟鸣声清脆悦耳,远处传来溪流的淙淙声。一切都充满了勃勃生机,与身后那吞噬了道哥、老六、板牙,埋葬了无数阴谋与恐怖的黑暗墓穴,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鲜明对比。
“噗通!”“噗通!”“噗通!”
三人几乎是同时失去了所有力气,如同三滩烂泥般,重重地瘫倒在洞口外松软、铺满落叶的地面上。
阳光暖洋洋地晒在脸上、身上,驱赶着骨髓里残留的阴寒。
胖子摊开四肢,呈大字型躺着,蜡黄的脸上糊满了血污、汗水和泥土,后背的伤口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狰狞,但他却咧着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陈忘川仰面朝天,闭着眼,感受着阳光穿透眼皮带来的温暖红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
葛云衣则靠在一块相对干净的大石旁,微微喘息着,她利落的黑色短发被汗水沾湿贴在额角,小麦色的脸颊也带着激战后的红晕和几道细微的擦伤。
她快速检查了一下腰间的装备,两把幽蓝弯刃短刃已经插回鞘中,那双狭长锐利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密林环境,确认暂时安全后,才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一片劫后余生的短暂宁静。只有山风拂过树梢的沙沙声和三人粗重逐渐平复的喘息。
胖子躺了一会儿,感觉力气稍微恢复了一点,疼痛也似乎被温暖的阳光麻痹了些。他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又瞟向了旁边石头上休息的葛云衣。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正好勾勒出她那惊心动魄的侧面曲线,尤其是那饱满挺翘、将紧身黑色劲装撑得如同要裂开的傲人弧度,在光线下形成一道惊心动魄的阴影。
胖子咽了口唾沫,脑子里那点不安分的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
“嘿嘿……”胖子咧着嘴,露出一口被血污染得发黄的牙齿,眼神在葛云衣身上来回扫视,故意拖着长腔,用他那特有的、带着市井油滑的腔调吟道: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看……嗯……近看……嘿嘿……那啥……高低各不同啊!胖爷我这回可算……开了大眼喽!”
他话音未落!
“咻——!”
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响起!
葛云衣甚至没有回头,左脚如同安装了弹簧般,快如闪电地一个侧后踢!
小巧却包裹着惊人力量的军靴鞋尖,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精准无比、毫不留情地狠狠踹在了胖子双腿之间的要害部位!
“嗷——呜——!!!”
一声凄厉到足以震落树叶、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从胖子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脸上的猥琐笑容瞬间扭曲变形,眼珠子暴突,整张脸由蜡黄瞬间涨成猪肝色,又迅速褪成死灰!
他像一只被丢进滚油的大虾,身体猛地弓起,双手死死捂住裆下,整个人缩成一团,在铺满落叶的地上来回疯狂地翻滚、抽搐!豆大的汗珠混合着鼻涕眼泪瞬间糊了一脸,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倒气声和意义不明的呜咽。
“管好你的嘴和眼睛。下一次,就不是警告。”葛云衣冰冷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她收回脚,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聒噪的苍蝇,眼神都没在缩成一团、痛苦抽搐的胖子身上多停留一秒。
陈忘川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明智地选择了沉默。胖子这纯属是作死,怨不得别人。
过了好一会儿,胖子才如同离水的鱼般,大口喘着粗气,停止了翻滚,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看向葛云衣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后怕,再也不敢有丝毫造次。
陈忘川这才坐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靠在石头上的葛云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恢复了惯有的冷静:
“多谢救命之恩。在下陈忘川。这位是……苟胖子。”他指了指地上还在哼哼唧唧的胖子。“还没请教?”
葛云衣锐利的目光扫过陈忘川,似乎在评估他的深浅,片刻后,才冷冷吐出三个字:“葛云衣。”
她的声音清冷,如同玉石相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感。
胖子听到名字,挣扎着抬起惨白的脸,忍着下身的剧痛,嘶声嘶气地嚷嚷:“葛……葛云衣?!我……我就说!在……在那该死的耳室往外跑的时候……总觉得……有……有个黑影子跟着!嗖一下就没!快得跟鬼似的!胖爷我还以为是道哥他们的魂儿……原……原来是你啊!”
他回想起甬道逃生时那如芒在背的感觉,现在终于找到了源头,脸上满是恍然大悟和后怕。
陈忘川心中了然。看来这位身手超绝的神秘女子,在他们撞开墓道门、逃入耳室深处时,就已经悄然尾随而入。
她如同一个幽灵般的旁观者,目睹了他们与菌王搏杀、被“绝户门”困住、开启双棺、陷入尸香幻境的全过程,并在最后关头出手相救。这份隐匿追踪的能力和时机把握,简直匪夷所思。
他看着葛云衣那冷艳却毫无表情的脸庞,回想起主墓室中那惊鸿一瞥——在她拉拽绳索、将他和胖子从尸蟞狂潮中拉起的瞬间,
他似乎看到,在她那只快速探入棺中、抓住绳索的左手手腕内侧,靠近袖口的地方,似乎……闪过一道极其细微的、冰冷的金属反光?那形状……像是一个小巧的……钩爪?
一个念头清晰起来。陈忘川的目光变得深邃,他看着葛云衣,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笃定:
“葛姑娘身手不凡,隐匿追踪更是出神入化。你深入这九死一生的凶穴,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救人,或者……观光吧?”他微微停顿,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葛云衣那冰冷的伪装,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在找东西。而且……你已经拿到了。”
陈忘川的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葛云衣那紧身劲装下,靠近腰腹的位置。他清晰地记得,在尸香幻境被打破、女尸刚刚显露出“真身”的刹那,就在葛云衣暴起扇他们巴掌、喝令屏息之前的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
她的身影似乎极其短暂地在敞开的棺椁旁掠过!那只快如鬼魅的手,仿佛在女尸双手捧着的那个雕刻着狸猫印记的**云纹木漆盒里,极其隐蔽地……探入、取出、收走**了某样东西!
动作快得几乎超越了人眼的捕捉极限!若非陈忘川当时心神高度紧张,且位置角度恰好,恐怕也难以察觉那微乎其微的异常!
“那个云纹木漆盒……是空的。”陈忘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秘密的穿透力,“里面的东西……在你身上吧?”
空气瞬间凝固。
山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胖子粗重的喘息声,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葛云衣靠在石头上,身形没有任何变化。阳光穿过树叶,在她冷艳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瞳孔深处那两簇冰冷的火焰似乎跳跃了一下,锐利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冰锥,瞬间锁定了陈忘川。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就那样,静静地、冰冷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气息,静静的看着陈忘川。
沉默,如同无形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三人之间。阳光依旧温暖,鸟鸣依旧清脆,但这片林间空地,却因为葛云衣那无声的注视,而弥漫开一股比墓穴深处更加令人心悸的、冰冷的暗涌。
胖子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捂着裆部,惊恐地看着两人,连哼哼都不敢大声了。
“别看我,他说的”
陈忘川迎着葛云衣那冰冷的目光,毫不退缩。
他知道,关于这座墓、关于长生、关于利苍与辛追的千年恩怨、关于那只黑狸猫的秘密……甚至关于他们能否真正活着走出这片山林……答案,或许就在葛云衣从那个空漆盒里取走的、那件未知的物品之上。
而葛云衣的沉默,本身就是一个充满危险的答案。
只见她缓缓掏出一个用黄布包裹的东西,
“这,这这是……”胖子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就连陈忘川也是直勾勾的看着那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