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涸的河床在烈日下蒸腾着扭曲的热浪。葛云衣靠在背阴的沙丘下,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呼吸总算平稳了些。
她闭着眼,仿佛在对抗体内某种无形的侵蚀,皮肤下那些冰冷的银灰纹路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胖子瘫在不远处,哼哼唧唧地处理着自己断掉的肋骨,时不时用警惕又愧疚的眼神瞟向葛云衣。
“我想了想即使葛云衣这个样子,我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于是我收起了手里的短刀,沉默地坐在葛云衣对面,目光如同实质,穿透沙尘和虚弱,死死锁在她身上。
死寂在三人之间蔓延,只有戈壁的风呜咽着卷过沙砾。终于,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布满裂痕的喉咙里抠出来:
“那塔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葛云衣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她的眼神不再是往日的锐利,而是像蒙上了一层亘古寒冰,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丝冰冷的嘲弄。
她没有立刻回答陈忘川的问题,反而将视线投向远方那片死寂的沙海,仿佛在凝视着某个早已湮灭在时间长河中的节点。
“公元前176年…”她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飘渺,“一颗‘星骸’坠入车师地界。车师萨满剖开陨石,发现了核心——一块被称为‘**时之胎**’的漆黑晶石。”
胖子忍不住抽了口凉气,连肋骨的疼痛都忘了。陈忘川眼神一凝,立刻联想到塔内那块被“彭加木”砸碎的黑色多棱晶石!
“那晶石散发着奇异的‘光’,能扭曲它周围的时间…或者说,生命流逝的速度。”葛云衣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萨满们欣喜若狂,称之为‘永生之神’的恩赐。他们用血肉供奉它,渴望获得不朽。”
她顿了顿,眼中嘲弄更甚:“当时的大巫师,据说来自昆仑深处。他知道一种古老的真菌,生于地脉阴湿之处,状若肉芝,其菌丝网络…**能短暂地承载、储存生物的记忆和意识碎片**。一个疯狂的计划诞生了——他们想将‘时之胎’延缓的生命,与肉芝承载的记忆结合,实现真正的…灵魂不灭。”
“他们成功了?”胖子忍不住插嘴,声音带着颤抖。
“成功?”葛云衣冷笑一声,那笑声在灼热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骨,
“他们唤醒了真正的噩梦!‘时之胎’的辐射与肉芝结合,产生了无法预料的畸变!肉芝不再满足于地脉阴气,它开始…**渴望活物的鲜血和生命能量**!
它异化了!变成了你们看到的…那万目窥伺的‘母神’!它以整个车师古国为温床,将自愿的、被俘的族人,变成了嫁接菌丝、发酵血肉的‘酒糟’!”
陈忘川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九具搏动的血棺和那白玉王座上的干尸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彭加木呢?”陈忘川的声音更沉,直接切向最核心的谜团,“他怎么会…”
“彭加木?”葛云衣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复杂,有愤怒,有悲哀,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
“他不是第一个发现这里秘密的人。更早的时候,苏联人就嗅到了这里的异常。”
“苏联?”胖子愕然。
“对。”葛云衣点头,声音带着讽刺,
“他们比我们想象的更早深入了罗布泊,发现了车师遗迹,甚至…**发现了那些被菌核力量扭曲、陷入某种沉睡状态的‘蜥目人’残骸!**”
她看向陈忘川和胖子,“你们在第五层祭坛和白玉王座上看到的‘东西’,就是他们当年研究的‘成果’之一!他们试图利用这种扭曲生命形态的力量,制造超级士兵…或者别的什么怪物。”
“后来呢?”陈忘川追问。
“后来?建国了,局势变了,加上他们自己也逐渐无法掌控这种源自地外、又经过远古菌核异化的恐怖力量。失控的实验体,无法理解的畸变…代价太大。”
葛云衣的语调冰冷,“他们仓皇撤走,留下了烂摊子和…**未完成的‘沙皇之钟’**。”
“沙皇之钟?”陈忘川敏锐地捕捉到这个陌生的名词。
“就是那座倒悬的金字塔!”葛云衣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那不是车师人的东西!是苏联人,利用他们从‘时之胎’和肉芝研究中窃取的禁忌知识,结合他们自己的尖端科技(或许还有别的来源),建造的!它的作用…”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
“是**制造一个局部的、可控的时空闭环!一个…无限重生的陷阱!”
“闭环?重生陷阱?”胖子感觉脑子不够用了。
“为了什么?”陈忘川的心脏狂跳,他瞬间想到了塔内看到的菌化自己、提着葛云衣头颅的恐怖雕像!
“为了困住‘它’!或者…研究它!”葛云衣指向沙漠深处,仿佛指向那看不见的深渊,
“苏联人撤走前,发现了一个更恐怖的事实——‘母神’的力量核心,那异化的肉芝巨团,在‘时之胎’辐射的长期影响下,似乎产生了某种…**自我迭代和复制的本能**!
它无法被彻底杀死,只要核心菌丝网络和‘时之胎’碎片还在,它就能在闭环的时间陷阱里…**不断重生、演化!甚至…尝试突破闭环!*苏联人无法解决,只能寄希望于用这个钢铁牢笼将它困死在里面!”
“那彭加木…”陈忘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彭加木…”葛云衣的眼神黯淡下来,
“他是在科考途中,无意间发现了苏联人遗留的部分残缺资料和…通往真正核心区域的路径。他进去过!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地下深处那些在菌丝网络中沉睡的、密密麻麻的蜥目人!
他看到了那座倒悬的‘沙皇之钟’!他更看到了…一旦‘母神’彻底苏醒,或者闭环被打破,那些东西涌出地表的恐怖景象!”
葛云衣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时空的沉重:“所以,他发出了那封着名的、内容至今成谜的电报!他是在警告!警告地面上的人,这里埋藏的,是比任何武器都恐怖的东西!一颗足以扭曲现实、释放远古恶魔的…生物时空炸弹!所以…”
她的目光扫过陈忘川和胖子,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
“原子弹,才必须在这里炸响!不是为了试验,是为了…加固封印!用最狂暴的能量,暂时压制‘沙皇之钟’的异常时空场,阻止闭环松动!”
胖子彻底呆滞了,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陈忘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原子弹爆炸…竟然是为了这个?!
“那…那复制人呢?”胖子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问,“那个假扮你的…还有以前传说的双鱼玉佩复制人…?”
“双鱼玉佩?”葛云衣嗤笑一声,带着浓浓的不屑,
“一开始,我也以为是某种神奇的复制器物造成的。但后来发现,根本不是!”
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那是‘母神’的力量!是它在闭环时空下,利用菌丝网络窃取活物体征和记忆碎片,结合‘时之胎’辐射扭曲现实的特性,制造出来的…能量傀儡!诱饵! 目的就是把活物诱入核心,成为它重生的养料,或者…替代品!就像你们在通道里遇到的那个‘我’!”
陈忘川猛地想起手臂上的刻字!他立刻卷起衣袖,露出那行歪歪扭扭的字迹:“那这个呢,路上的‘小心她’!不是你留下的?!”
葛云衣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其明显的、绝非伪装的惊愕和…茫然!
“不…”她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干涩,
“时间…太紧迫了。我被那东西(假葛云衣)一路追杀,又…又被金字塔的金属侵蚀…根本…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留下任何信息!”
“什么?!”陈忘川和胖子同时失声!巨大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们的血液!
不是葛云衣?!
那这刻字…是谁留下的?!
是谁在警告他们?!
是谁知道“杀”假葛云衣才能救真葛云衣?!
是谁…在引导他们?!
死寂再次降临,比沙漠的酷热更令人窒息。葛云衣看着陈忘川手臂上那行字,又看看同样惊骇欲绝的胖子,最后将目光投向那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黄沙。
她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万钧的重量:
“那个金字塔…‘沙皇之钟’…是苏联人制造的牢笼,也是…一个被‘时之胎’和‘母神’反向侵蚀、扭曲了的时空虫洞节点。
彭加木…他在彻底被菌核和金属侵蚀、失去自我前,保留了最后一点属于‘人’的意识…他引爆了‘沙皇之钟’核心的备用能源…或者说,引爆了那块残留的‘时之胎’碎片…不是为了杀我们…”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是为了…炸毁那条闭环的通道,把我们…抛出那个无限循环的重生陷阱!”
烈日灼烤着戈壁,三人的影子在滚烫的沙地上凝固。真相如同剥开的洋葱,一层比一层辛辣刺眼,而最核心的那一层,却依旧隐藏在令人绝望的迷雾和那个无声的刻字之后。
刻字者是谁?闭环真的被彻底炸毁了吗?还是…这看似逃出生天的沙漠,不过是另一个更大循环的…起点?
风吹过干涸的河床,卷起细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低语着某个尚未终结的、来自时空尽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