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清抱着他爸爸徐航的骨灰盒,是最后一个走下飞机舷梯的。
刚到出站口,徐子清就看到锅盖头驾驶员小吴扶着虚弱清姐,站在拥挤的接机人群中慌乱的四处张望。
清姐的眼眶还是红红的,老远就瞥见徐子清手走出来,瞬间,她的脸色变得煞白。
徐子清抱着骨灰盒快步走到清姐面前,清姐的嘴唇微微颤抖,她伸出手想摸一摸骨灰盒,却又停在半空中,没有再动。
小吴在一旁更是低着头,不敢看徐子清,更不相信徐子清手里捧着的是他那伟岸的,雷厉风行的徐哥。
徐子清的眼前也是一片模糊,他生命里最亲最近的三个人,其中两个站在他的面前,另外一个却被他捧在手中。
清姐用衣袖拭了拭眼泪,缓缓的走上前,轻声说:“子清,带着你爸爸先跟我回老宅吧,大家都在等你。”
一路上,锅盖头驾驶员小吴的车开的有些慢,回徐家老宅的路感觉有些长。
徐子清望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心中五味杂陈。
一边走,他心里一边默默的与徐航说着话。
“爸爸,这里是机场路,这条路是回咱们徐家老宅的路,车还是小吴叔叔开着的,您是我抱着的,妈妈坐在副驾驶陪着您,叔叔伯伯们都在家里等着您呢……
回到老宅,长辈们都围了过来,眼神里满是关切与哀伤。简单寒暄后,徐子清把爸爸的骨灰安置好。
夜里,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脑海中不断浮现爸爸的信和白凤的模样。
终于,他再也按捺不住,起身拨通了标注为“白凤4”的电话。电话那头许久才传来一个温柔又熟悉的声音:“喂?”
徐子清喉咙发紧,刚要开口,却听到电话里传来孩子的哭闹声,接着是白凤哄孩子的声音。
他愣住了,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就在这时,白凤似乎发现了异常,轻声问:“是子清吗?”
徐子清深吸一口气,还是艰难地开口:“白凤,是我。”
白凤那边孩子的哭声小了些,她轻声安抚着孩子,同时说道:“子清,你爸爸的事我很难过。”
徐子清沉默片刻,只觉一阵心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崩塌。
他知道白凤还要说什么,强忍着难过,说:“放心,我很好!”
白凤听出了他声音里的落寞,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但依然不忍心不管他,轻声说道,“子清,我知道你心里苦,可生活还得继续。”
徐子清努力让自己平静,说:“我明白,只是有些突然。”
挂了电话,徐子清望着窗外的夜色,泪水夺眶而出。
他迷迷糊糊的觉得,过去的很多故事已经结束,而生活,也将翻开新的篇章。
按照老规矩,因为族里还有长辈活着,徐航的祭奠仪式只得祠堂的院坝进行。
正式祭祀的那天,徐家老宅热闹非凡,族里的长辈和亲朋好友都来了。
徐子清身着素服,神情肃穆地跪在父亲的遗像前。
他的身后跪着将近7岁的儿子徐晚意,以及族里的一众小辈儿。
族里的长辈们肃静的端坐在两边,大家都身着素衣。
祭祀仪式是逝者徐航的一个堂弟主持的,庄重而繁琐。
徐子清一丝不苟地配合着完成既定的每一个环节,心中却始终被徐航临终前笔记本里的那封信件所困扰。
信里,爸爸对妈妈清姐说的话,他相信说的是真的,说的情真意切。
对于自己与白凤之间说的话,他也相信是真的,说的客观实在。
他唯独不信的是,爸爸居然没有写自己终身的遗憾,没有只言片语。
难道他对自己的一生完全都是满意的吗?
对自己的孙子徐晚意,以及那个已成为过去式的儿媳妇张薇也是只字未提。
倒是白凤,这个是自己以前的部下的外人,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以及很殷切的希望。
最难能可贵的是,他的信件里写满了他对妈妈前半生的遗憾以及愧疚之情,也不枉妈妈前半生对这个家无怨无悔的付出,哪怕是离婚之后。
也就在这么一瞬间,徐子清才觉得自己与父亲徐航之间是多么的陌生,他对父亲的了解竟是如此的肤浅。
就在仪式进行到一半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白凤。
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衣服,牵着女儿李婉儿缓缓走进来。
徐子清看到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复杂。
直到仪式正在进行,白凤只是牵着李婉儿远远的看着,并没有走近徐子清。
徐子清也是等到仪式进行完毕后才向白凤走过去。
徐子清站在白凤的面前不知道说什么好,眼里全是复杂的情绪。
白凤率先打破沉默,轻声说:“子清,节哀顺变。我带婉儿来送送徐叔。”
徐子清点点头,目光落在李婉儿身上,小女孩长得越来越可爱了,几个月没见,长高了不少,眉眼间更多了些白凤的影子。
“谢谢你能来。”他声音有些沙哑。
这时,同样长高了不少的徐晚意跑了过来,好奇地看着李婉儿。
“这是谁呀?”徐晚意问道。
白凤微笑着介绍:“这是婉儿,你忘了?”
两个孩子本来就认识的,只是时隔几个月有了些许陌生,还是很快就熟络起来,在一旁玩闹。
徐子清看着孩子们,心中的阴霾似乎散去了一些。
白凤看着他,认真地说:“子清,你还有晚意,以后的路还长,要好好生活。”
徐子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看着白凤,突然发现自己对她的感情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白凤,以后我们一起照顾孩子,好吗?”
白凤的脸微微泛红,轻轻点了点头。
被人扶着坐在灵堂一个角落里的清姐,看着不远处的儿子子清和白凤以及那两个欢快奔跑的孩子,心情还是好了很多。
祠堂里的每个角落都弥漫着悲伤的气氛,大家都珍惜着和逝者最后的相守时间,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祠堂外面发生的一切。
离祠堂大门不远处停着一辆小轿车,车子里坐着一个时髦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黑衣,左臂缠着青纱,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没有化妆,连口红都没有抹。
尽管戴的是一副框边的墨镜,但脸上哭过的痕迹还是依稀可见。
那辆车一直在祠堂的门口停了很久,车上的人没有下来,车子也没有离开。
直到祠堂里响起起灵的声音,车子才缓缓启动,慢慢驾离徐家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