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沉闷的气氛仿佛凝固了，只有车轮碾压冰雪的单调声响。
“啧，瞧瞧你们俩！”
查理的声音划破寂静，伸了个懒腰，骨头咔吧作响。他脸上带着惯有的不耐烦，驱散压抑的假象，
“一个怂得像洞里的兔子！一个杵那儿跟丢了魂儿似的！听几句实话就蔫了？瞧你们这点出息！”
他用手肘碰了碰旁边冰冷的棺材，
“瞧瞧这傻丫头，睡得跟个死猪似的，多省心！”
目光转向咕咕，嘴角勾起痞笑：
“喂，老东西！不是吹牛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吗？瞧你这德行，年轻时是偷鸡摸狗让人抓了现行，留下啥一辈子抹不掉的丢人事儿了？说出来听听，让老子乐呵乐呵，看看你这老贼能蠢到什么地步？”
咕咕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噌”地挺直腰板，花白胡子气得直翘：
“小大人！你懂个屁！老头子我当年那也是响当当一条好汉！是干过‘无本买卖’，可哪次不是算盘打得啪啪响？东西到手，铜板入怀，溜得比地沟老鼠还快！哧溜——没影儿了！那叫本事！天分！拼的是脑子，懂不懂！”
他激动地拍着胸脯，唾沫横飞，
“啥贵族的玉扳指、军官的饷银……小意思！老子还跑过海上！跟东方来的船队都做过买卖！那风浪……”
他双手比划着巨浪滔天：
“浪头比山高！船板嘎吱要散架！老子眼睛都不眨！嘿，硬是凭一股狠劲，从老天爷嘴里抢回条命！那阵仗……不过对那时的我，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
突然，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带着迟暮的失落，
“那时候啊……是真觉得没什么能挡住老子这把骨头……”
艾尔玛一直安静听着。听到“海上”、“东方”，斗篷下的身影微动。趁着咕咕沉默的间隙，她轻轻掀开斗篷边缘，露出半张白皙小脸，紫水晶般的眼眸怯生生扫过众人，停在乐身上：
“那个……咕咕爷爷见多识广……”
她的声音轻如羽毛，
“乐将军……您去过南方吗？”
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更挺直一分，面具转向艾尔玛，黄光平和：
“有劳艾尔玛阁下垂询。下官职责所限，多在战备要道与王都、哨卡间行走，南方兽人部落腹地……尚未涉足。”
“然，据文书信函所载，阁下故土风景如画，物产丰饶，温热林地风貌迥异于北。”
“小子，你还勾引上我家妹子了是吧！”查理调侃道；
“属下不敢。”乐淡淡地回应。
另一边，艾尔玛被“阁下”称呼惹得小脸微红，指尖绞着斗篷边：
“是……是的呢……”
声音浸入梦般的回忆，
“家里……没有这么大的雪……好大好绿的林子，叶子永远挤着挡太阳，可舒服了……小溪水多又清，里头彩色的鱼儿跳得高……夏天的稻田绿得像海，秋天风一吹……”
她眯起眼，唇角微弯，“满世界香香的，甜甜的……”
她看向大家，眼睛亮起来：
“对了！我们有一种绿叶子包的糯米点心！蒸得叶子香都进糕里了，软糯糯的，浇上我们特产的花蜜……”幸福的尾音带上细微哽咽，“特别……特别好吃……”
她低下头，说不下去了。
查理身子前探，银眸带暖：
“花蜜蒸糕？绿叶子包？”
他一脸嫌弃王都点心的表情，
“听着就比风之国那些干巴玩意强百倍！喂，加菲猫！”
“人家是艾尔玛，勇者大人坏心眼！”艾尔玛娇嗔道，
他扬扬下巴，笑容痞坏，
“等这趟完事儿，回王都站稳了，老子给你开个店！就叫‘中街大果’，专卖你这绿叶子蜜糕！保管掏空那帮贵族老头老太太的钱包！咋样？有排面吧？嘿嘿！”
“噗嗤……”
角落传来忍俊不禁的轻笑，是咕咕。
他刚才的失落一扫而空，看热闹不嫌事大：
“哎哟哟！小大人，您这开店买卖是假，拐人家小猫女是真吧？还‘中街大果’……噗哈哈……”
查理立刻瞪眼呛回去：
“老东西！懂什么叫生意经吗？这叫看准市场潜力！对吧，加菲猫？”
艾尔玛的脸更红了，几乎要烧起来，赶紧把小脸缩回斗篷里，只留那对敏感的白色猫耳尖在边缘微微颤抖着。
乐面具后的黄光平稳扫过这突然活络的气氛，声音依旧清晰平稳：
“殿下的计划富有开创性。艾尔玛阁下的家乡风味若真能引入王都，确为填补空白之举。只是选址、规制、食材运输渠道等具体实务，还需……”
“得了得了！”
查理大手一挥打断乐的“规条课”，
“说正事呢，少扯你那套条条框框！加菲猫，你别缩着啊！到底行不行，给个话？”
斗篷下静默了几秒，才传来艾尔玛小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闷闷地、带着抑制不住的羞涩和慌乱飘出来：
“……嗯……谢……谢谢勇者大人……您……您……您怎么叫都行……”
咕咕大爷看热闹看得花白胡子直抖：
“嘿哟喂！小大人您可真会顺杆爬！人家艾尔玛方才还抹眼泪想家呢，您这倒好，直接把人安排成糕点铺子老板娘了？您这到底是开店呐，还是挑掌柜娘子呢？啊？”
“老东西你放什么拐弯屁！”
查理立刻瞪眼，抄起手边一块没吃完的硬麦饼就作势要丢过去，
“老子那是慧眼识珠，发掘商业潜力！懂不懂？这叫战略投资！加菲猫那点心一听就有赚头！就冲这名——‘中街大果’，朗朗上口！霸气！”
他越说越得意，仿佛已经看见王都的贵族老头们为了买一块点心挤破头。
那是，作为魂穿系男主，等到了王都，自己那些上课半夜偷偷看的网文的经验必须全发扬出来，什么造火枪酿香水啥的统统安排上，岂不是美翻！
“是是是！战略投资！老头子我看呐，您是打算投资个老板娘铺子，自己当甩手掌柜收钱吧？”咕咕丝毫不惧，反倒挤眉弄眼，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斗篷里，艾尔玛听得心脏怦怦跳，感觉整个人都要冒烟了。
她忍不住把裹在头上的查理旧里衣又往下拽了拽，试图盖住通红的耳朵，但那点白色的猫耳朵尖顽强地露在外面，紧张得微微颤动。
“我……我才不是什么……娘子……”
细弱蚊蚋的声音闷闷地从衣物堆里挤出来。
乐稳稳地坐在对面，似乎完全不受这场幼稚斗嘴的影响。
等查理的“霸气宣言”告一段落，他才适时开口，声音清晰平稳，如同在作战役简报：
“殿下高瞻远瞩，发展民间产业确为长久之计。关于艾尔玛阁下的‘绿叶蜜糕’专营项目，下官建议优先考虑选址。”他面具后的黄光平视查理，
“东市虽人流量大，但商铺租金高昂，年需耗资不少于三十枚金币。西市临近平民区，客源稳定，租金约为东市四成，或更具性价比。”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一本正经得像在规划军需补给线：
“另，艾尔玛阁下所言‘特产花蜜’及‘绿油油叶子’，若需由南方长途运送，则需计入高昂物流成本，恐侵蚀利润。可尝试在王都近郊试种此叶，或寻找替代品……”
“停停停！”
查理听得脑门青筋直跳，不耐烦地打断，
“小子！你烦不烦？老子刚说的‘霸气’！要的就是排场！东市！必须东市最显眼的位置！让那些老爷太太一出门就能闻着香！什么钱不钱的，俗气！”
他大手一挥，摆出一副豪掷千金的暴发户模样：
“成本？让那帮穿金戴银的老家伙们给老子担着！定价翻倍！老子第五勇者的牌子，不能白打！对，就叫‘勇者·中街大果’！加菲猫，”他冲着那团缩着的斗篷抬下巴，“你就说你那点心值不值这个价！”
艾尔玛被点名，吓得肩膀一缩，下意识地小声反驳：
“……不……不能这么贵的呀……蜜糕就是……就是点心……”
咕咕眼珠子一转，插嘴道：
“嘿！小大人！您这牌子好是好，可老头子我知道，王都那几个点心老铺子，那‘祖传秘方’捂得跟宝贝似的！艾尔玛阁下这点心，别人一吃就能尝出点门道！保不齐啊，没两天街上就冒出七八家‘西街大果’、‘北街大果’来！”
“敢？！”
查理眉毛一竖，拍着棺材板，
“谁他妈敢抄老子的‘中街大果’，老子让乐去查！查出来……嗯……”他卡壳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一个既有震慑力又合规的办法。
乐平静地接话：
“下官可依据《王都商业行律》第七章第十四款，对涉嫌恶意仿冒字号、侵害经营之商户提请诉讼，请求查封侵权商铺。然，取证调查过程费时，恐需一至三月周期。在此期间，仿品恐已充斥市场……”
咕咕嘿嘿坏笑，压低声音，带着点老江湖的狡黠：
“啧，要我说，费那劲干啥？老头子我可以重操旧业，去那几家老字号……呃……‘借’点他们的绝密配方回来？知己知彼嘛！到时候咱们往蜜糕里加点独门料，让那帮家伙抄都抄不像！”
他搓着手，一副“此计甚妙”的表情。
“不行不行！”
艾尔玛终于忍不住，掀开斗篷露出一张急红了的小脸，紫色的大眼睛里满是认真，
“怎么可以去偷别人的方子呢？我们做点心要用心！我做的蜜糕肯定是最好的，因为……因为用的是我们家乡真心换来的花蜜和叶子呀！不要偷……”
查理看看一脸跃跃欲试准备去偷方子的老贼咕咕，又看看急得快哭出来、坚持“点心要用心做”的呆萌猫娘艾尔玛，最后目光落在一本正经给他分析诉讼周期和法律条文的乐身上。
他憋了半秒，终于噗嗤一声，笑得前仰后合，用力拍打着旁边冰冷的棺材壁：
“哈哈哈！娘的！老子一个卖点心的主意，瞧瞧把你们仨给忙活的！一个要‘借’秘方，一个要打官司，还有一个搁这儿研究成本选址搞调研！你们仨凑一块……哎哟喂……简直是……”
艾尔玛被他笑得又羞又急，赶紧躲回斗篷里当鹌鹑。咕咕大爷嘿嘿笑着，毫不在意。乐则安静地坐在那里，面具后的黄光平静如常，仿佛刚才关于点心产业链的未来规划，只是一项极其寻常的日常汇报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