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昂贵的深蓝天鹅绒般无声地覆盖了王都内城。
巨大水晶幕墙外,华灯初上,将下方整齐的街区和远处的王宫轮廓勾勒得流光溢彩,却奇异地穿不透贾巴沃克这间侯爵套房的隔音与遮光。室内悬浮的星盘灯柔和而充足地照亮每一寸角落,营造着永恒的、温暖如春的白昼假象。
套房深处,那张造型夸张、如同深色古树根盘绕而成的巨大流线型长餐桌旁,四个人围坐。
桌上铺着厚重垂感、刺绣着细小金丝星纹的白色桌布。
餐具并非传统的刀叉盘碟,而是全套闪烁着温润珍珠光泽的特殊骨瓷,边缘和把手勾勒着流畅的金色星轨纹路。水晶杯在灯光下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多重棱光。
侍者早已无声无息地完成了餐前布置,如同幽灵般退去。此刻,长长的餐桌上,琳琅满目得如同一次小型宫廷宴会的菜肴正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与香气。
正对着水晶幕墙外夜景的主位自然是查理的。
他早已甩开了那件象征身份又约束行为的厚重貂裘,只穿着内里的丝绒衬衫,领口扣子松开了几颗,袖子也随意地挽到了手肘,露出了小臂结实流畅的线条。
他手里晃着一个巨大的、杯壁厚重的金色镶边水晶杯,里面是半满的、如同融化的红宝石般的稠酿酒浆。
乐大大咧咧地坐在查理左手边。
他坐得更加随意,甚至将一条手臂搭在了椅背上,身体微微后仰,整个人透着一种回到自家炕头的松弛感。
他那张年轻的脸在温暖灯光下洋溢着畅快的红晕,手里同样抓着个大号酒杯,盛着琥珀色的、冒着细密气泡的麦酒。桌上他那套餐具基本没动,面前放着一整条撕开了口子、滋滋冒油的蜜汁烤鹅腿,还有几样分量实在的下酒菜。
咕咕占据了查理右手边的位置,几乎是整个人都趴在了光滑的骨瓷桌沿上,那双老眼在各种精致的碗碟间来回扫射,放出的光几乎能和餐具的金边相媲美。
他左手一个巨大无比、装饰着金箔的龙虾钳子正被他用银质小锤和叉子费力地对付着,右手却已经摸上了旁边一盘裹着金色脆皮、散发着浓郁奶油和鱼子酱香气的未知球状物。他脸上堆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和贪婪,胡子尖上都沾着点酱汁油光。
艾尔玛则被安排坐在乐的另一边,正好在长桌靠里的位置。
面前的餐具摆放得规规矩矩,只动了一小碗看着就很清淡可口的蔬菜奶酪汤,小口小口地用细长的银勺舀着吃。
她的脸颊也因为喝了点酒店特制的、度数极低但带着甜蜜芬芳的粉红色花蜜起泡酒而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紫水晶般的眼眸在柔光下显得格外水润。
晚宴显然已进行了一段时间,气氛正酣。
咕咕费劲地撬开龙虾钳子的一角,顾不上用叉子,直接上手就抓起里面那条饱满雪白的钳肉,蘸了蘸盘子里琥珀色的浓郁酱汁,猛地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唔……!”
他满足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腮帮子瞬间鼓胀,含糊不清地感叹:
“香!真他娘的香!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知道……这龙虾肉……能这么……甜!嫩!滑!”
油汁顺着他花白的胡子往下滴,他也毫不在意。
他用油乎乎的手指头捻起一块刚才看中的金色脆皮球,直接丢入口中,嘎吱一声脆响!
“唔……这什么玩意儿?……外面炸得焦香酥脆……里面软软滑滑……像是鱼肉……又鲜又弹……还有这……黑乎乎的籽?”
他指着点缀在旁边的一小撮黑色颗粒。
“鱼子酱。”
乐拿起酒杯灌了一大口麦酒,抹了把嘴,声音洪亮,带着点指点江山的意味,
“顶级货。海之国进口货!看着不起眼?老头子,这一小撮,按分量能换你啃的那十条大龙虾还有剩!”
“啥?!”
咕咕被酒呛了一口,猛地咳嗽起来,咳得脸红脖子粗,指着盘子里自己刚才差点一口闷掉的黑色珍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么……这么贵?!这他妈是鱼卵还是金疙瘩?!”
他赶紧小心翼翼地把盘子里剩下的几个金球和那点鱼子酱扒拉到离自己更近一点的地方,生怕被人抢了似的。
“金疙瘩能吃吗?”
乐嗤笑一声,顺手从自己盘子里的烤鹅腿上用力撕下一条连皮带肉的大块,毫无形象地塞进嘴里,大口咀嚼着,油脂顺着嘴角流下,
“老头子,吃你的!别琢磨那个!进了肚子都一样饱!贵也好便宜也好,进了茅坑都是一个味儿!”
“粗俗!”
查理拿起一块叠成精致扇面状的洁白餐巾,作势要扔过去砸乐,
“吃着顶级鱼子酱,嘴里说着茅坑!你也不怕糟蹋东西!”
“糟蹋?”
乐满不在乎地又灌了一大口酒,用那昂贵的餐巾抹了抹油嘴,餐巾瞬间染上油污,
“怎么是糟蹋?老子凭本事……呃……跟着殿下混进来的!吃得开心,喝得痛快,就是最大的正经!”
他豪气地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震得杯中的麦酒一阵晃荡:
“要我说!吃饭喝酒!就该像这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什么刀叉规矩!什么细嚼慢咽!憋死个人!咱们在……嗯……前线啃冻饼子喝凉水的时候,谁跟你讲规矩?有口热乎的屎都能当香饽饽!”
他这话糙得让正在喝汤的艾尔玛脸更红了,差点被呛到。
“对对对!”
咕咕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也端起自己那个特大号的酒杯.,对着乐遥遥一举。
那里面装着颜色浓郁得如同红宝石的葡萄酒,他尝着甜就使劲倒满了。
“乐兄弟这话说到老头子心坎里了!讲他娘的什么穷酸规矩!当年在南海上飘着,逮着新鲜的海鱼,拿小刀割下肉来,海水里涮涮就生吃!那鲜甜劲儿……比这桌上的东西强多了!那才叫活人过的日子!”
他为了佐证自己,又大口咬了一口鹅腿肉,油汁四溅。
查理懒得吐槽这俩粗人的吃相了。
他拿起精致的骨瓷刀,切了一块面前餐盘里烟熏慢烤出来的、油润光滑带脂肪纹理的巨大火腿肉片。
刀锋锋利异常,轻松切开了坚韧的表皮。他将那片厚薄均匀、带着诱人焦边的火腿送入口中。
瞬间,浓郁而复杂深沉的风味在口腔中爆炸开来——烟熏的厚重、橡木桶的醇香、丰富肉脂的滑腻……确实是他从未体验过的层次。
再抿一口那稠得挂壁的红宝石酒浆,酒体的复杂与单宁的柔和瞬间包裹了味蕾,将火腿的咸香提升到了另一个高度。
“……啧,好东西。”
自从自己穿越过来,还是第一次过上这么爽的日子!
查理也不得不承认。他把玩着那柄看起来就很贵的银质餐刀,看向乐,
“乐大哥,见识不错啊。连鱼子酱都认识?以前……嗯……来过这种场合?”
乐正拿着一只造型奇特的银色吸管,对着一个同样嵌着金边的宽口高杯里某种乳白色的、漂浮着细小坚果碎和花瓣的浓汤使劲吸溜着。听到查理问话,他放下吸管,用手背抹了把嘴:
“没来过这么高规格的。侯爵套间嘛……咱一个小小的前哨副指,顶破天也就混个贵族子弟办的宴会外围,远远瞅过几眼那些好东西怎么摆盘。”
他脸上带着一种回忆往事的不屑和调侃,
“但东西是好东西,老子还是认识的。当初在预考营集训,教官吹牛逼显摆的时候,拿这种玩意儿出来画饼,说咱们进了联盟核心,这种东西随便吃,吃到吐。”
他嗤笑一声,拿起自己盘子里被啃得七零八落的鹅腿骨:
“结果呢?预考营那会儿,吃的都是大锅饭,清汤寡水能照出人影,就盼着周末能出去打牙祭!至于后来到了前哨……嘿嘿,能啃点马格那孙子心情好赏下来的陈麦饼加咸肉干,就算开荤了!”
他语气里没有多少抱怨,反倒带着点历经风霜后的坦然自嘲。
“那也比老子强!”
咕咕立刻接话,他正小心翼翼地学着用银勺刮盘子里那些黑亮的小珍珠,动作笨拙得像是在拆炸弹,
“老头子我这辈子,混得最阔绰的时候,也就是在海上,借着东风船队那趟活儿,他们管事请客,在珍珠港一个普通馆子里,吃过一回整条的清蒸海龙鱼!那鱼……啧啧,鳞片是银的!肉是金色的!跟涂了金粉似的!就那一条鱼!顶得上当时半船货的钱!吃得老头子我心惊肉跳!差点没把骨头渣子都嚼碎了咽下去!”
他边说边摇头晃脑,脸上全是追忆当年勇的得意。
查理看着咕咕那副“忆苦思甜”的样子,忍俊不禁。他又切了块火腿,慢悠悠地嚼着:
“听你这么一说,老子还算运气好了?在地下杀过老鼠,在驿站啃过冻饼子,现在……也混上这侯爵火腿了?”他指了指盘子里剩下的部分。
“那可不!”
咕咕立刻拍马屁,
“小大人您那是潜龙在渊!现在是龙翔九天!以后……”
他眼珠子一转,
“以后咱们那‘加菲猫大福饼’开张了!老头子我给您天天送顶级火腿夹点心!”
“滚蛋!”
查理笑骂,
“点心铺子卖火腿?亏你想得出来!”
一旁的艾尔玛听到“点心铺子”,小声插了一句:
“夹火腿……好像……不行……”
她认真地说,
“会串味儿……甜的点心要配香香的果酱或者花蜜才好吃……”
她小脸因为认真又染上了一层薄红。
“哈哈哈!对对对!加菲猫说不行就不行!”
乐大笑,指着咕咕,
“老东西!不懂别瞎掺和!小心艾尔玛妹妹不给你做点心吃!”
咕咕讪讪一笑:
“嘿嘿……老头子这不就想弄点新鲜花样嘛……”
查理又抿了一口酒,那稠浆顺喉而下,带来一阵暖流,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松弛。他靠在舒适的椅背上,看着对面水晶幕墙外璀璨迷离的王都夜景,那些灯火仿佛在酒精的熏染下模糊摇曳起来。他忽然觉得有些东西可以说说,对着这几个人。
“说起来……”
他晃着酒杯,银灰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窗外的流光,声音带着点酒精带来的飘忽,
“在地下那会儿……最想吃啥?”
“那还用问!”
咕咕想都不想,嘴里的食物还没咽下去就抢答,
“肉!大块的肉!肥瘦相间,烤得滋滋冒油!咬一口满嘴流油的那种!最好还是牛肉!想想那香味……”
乐点点头,放下只剩骨头的鹅腿,又抓起一块造型奇特、被炸成金黄色的馅饼:
“差不多。不过老子在地下城的时候,最想啃一整个卤得烂熟的猪蹄膀!炖得皮软糯,胶质满满!骨头缝里的那点筋肉……啧啧……吸出来那叫一个过瘾!”
查理笑了笑:
“老子跟你们不一样。”
他喝了一大口酒浆,声音有点含糊,
“老子当时……就想吃……一碗……热腾腾的、软乎乎的白米饭。”
咕咕和乐都愣了一下。
“白米饭?”
咕咕疑惑,“那玩意儿有啥好吃的?”
“是啊,”
乐也挠了挠头,
“顶饿倒是顶饿……但……没滋没味啊?”
“你们懂个屁!”
查理哼了一声,带着点微醺的执拗,“在那下面!又冷!又潮!那时候……就想……就想有一碗刚从锅里盛出来的、冒热气的……啥也不要掺的……干干净净的……白米饭!”
他的声音低下去一点,似乎在回味那种简单到极致却遥不可及的渴望:
“……捧在手里……暖烘烘的……闻着米香……一口下去……软糯……带着天然的甜味……顺着嗓子滑下去……暖暖的……一直暖到胃里……那滋味……”
他咂了咂嘴,眼神有点迷离:
“……简直……就是他妈的……天堂!”
咕咕和乐对视了一眼,咕咕小声嘀咕:
“搞了半天……小大人……您这么好养活……?”
“那现在呢?”
乐拿起一块看着就很精致的、装饰着纯金可食用花瓣的小点心,一口丢进嘴里,含糊地问,
“这么多山珍海味,还是想那碗白米饭?”
查理瞥了一眼面前还剩下半盘的火腿,还有桌上琳琅满目的其他精致菜肴,拿起餐刀,慢悠悠地又切下一块塞进嘴里,细细品尝着那复杂而昂贵的风味。咽下去后,他靠在椅背上,舒服地叹了口气。
“想还是要想的,”
他晃着酒杯,
“不过……能吃到嘴里的好东西……为什么不吃?傻子才不吃!老子又不傻!”
他脸上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好!爽快!就冲小大人您这实在话!老头子我敬您一杯!”
咕咕顿时来了劲,也顾不得手上油腻,抓起他那硕大的红酒杯,晃晃悠悠地就要站不稳。
乐也大笑起来,抓起酒杯:
“对!该吃吃!该喝喝!管它明天天塌下来!先痛快了再说!艾尔玛!你也来!别光顾着看!喝你那甜水!”
艾尔玛被点名,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看着自己那杯几乎没动的粉红色起泡酒,连忙端起来,小脸红红的跟着举起杯。
四个人的酒杯,材质各异,容量不同,此刻在星盘灯柔和的光线下,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而悦耳的叮当声!
“干杯!为了活着!为了今天的好酒好肉!”乐的声音最大。
“为了小大人!为了以后天天山珍海味!”咕咕紧随其后。
“为了……大家……都平安……”艾尔玛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
查理没说话,只是把杯中那稠密如血的红宝石酒浆一饮而尽,滚烫的暖流直达四肢百骸。
几轮酒下来,气氛变得更加热烈而松弛。
查理的坐姿更加恣意,一只脚踩在了旁边空出来的舒适椅座上,胳膊肘撑着光滑的桌面。他看着乐啃完了鹅腿,开始对付一盘色彩极其丰富艳丽、由数十种水果切块组成的巨型冰镇拼盘。
“嗝……”
乐打了个满足的酒嗝,从盘子里叉起一大块暗红色、饱满多汁的瓜肉(类似西瓜,但颜色更深沉),塞进嘴里,边嚼边说,
“要说这王都里的腌臜事……嘿嘿……你们是没见过那帮人模狗样的老爷们私底下……啧啧啧……”
“怎么个事儿?乐老弟快说说!”
咕咕立刻像闻到腥味的猫,凑得更近了些,他正用银勺刮盘子里最后一点鱼子酱吃,那珍贵的小黑珍珠都快被他刮干净了。
乐神秘地左右看了看,其实这巨大套房里就他们四个。他压低了些声音,那声音在酒精催化下依旧洪亮,带着浓烈的八卦和嘲讽:
“咱们刚进城那会儿……不是路过那个什么‘玫瑰公馆’吗?门口停的漂亮马车都快排成串了……一看就是有钱老爷享乐的地儿……”他晃着叉子。
“这有啥?开店的还不能有生意了?”
咕咕不以为意。
“呸!开店的当然没啥!”
乐又叉起一块金黄色、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瓜瓤,
“可老子在前哨营的时候……有一回……有个自称南方来的富商……被前线退下来的佣兵给抢了……那富商嚷嚷着自己跟玫瑰公馆的大管事认识……叫嚣要告……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他故意顿了顿,吊胃口。
“怎么着?别卖关子!”咕咕急道。
“老子恰好奉命去协助查问……他妈的!就在玫瑰公馆后门!看见那富商!点头哈腰地给一个男人塞金子!那男人……啧啧……一身官袍!老子眼熟得很!是内务府下面管丝绸税收的小吏!他妈的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平时在内务府走廊里,老子这种副指挥打招呼,他眼皮子都懒得抬的货色!”
“嚯!官商勾结啊!”
咕咕立刻懂了,兴致勃勃。
“何止勾结!”
乐哼了一声,
“那小吏拿了金子……还一副嫌弃不够的鸟样!那富商急得汗都出来了!后来老子一琢磨……八成是他娘的!那富商打着玫瑰公馆的幌子走税!被佣兵抢了货不说!还得让这管税的再扒一层皮!嘿!真他娘的惨!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倒霉的还是平头百姓!”
查理听着,拿着酒杯没说话。这种事,哪个世界都一样。
咕咕则来了精神:
“嘿!说到这个!老头子我当年在南海也碰上过!船队靠岸交税……那管码头的小官!也他妈是个鼻孔朝天的货色!明晃晃地要‘查验费’!不给?扣你的货!让你烂在港口!多少货主被逼得跳海!”
他一边说,一边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葡萄酒,仿佛在浇灭当年的怒火,但脸上却带着一种讲述江湖传奇的兴奋。
乐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又指着咕咕盘子边还没吃完的一点鱼子酱:
“看见没?这种玩意儿!那些王公贵族一顿饭能炫掉多少?够多少小兵在前线啃一年的糙麦饼?够多少像外城那些流民熬过一个冬天?都他妈的……喂了狗肚子!呸!”
他狠狠啐了一口,不过没真吐出来。
“……”
艾尔玛在旁边听得小脸发白,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面前那碗快见底的蔬菜汤,又看了看盘子里还剩下的几个配着鱼子酱的金球。她没说话,默默地用叉子把那几个小金球小心翼翼地堆到了盘子的一边,像是怕碰脏了似的。心里第一次对这种“好东西”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抵触感。
查理把艾尔玛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拿起酒瓶,给自己又倒了半杯,摇晃着血红的酒浆,没接话茬,另起了个话头:
“行了!陈芝麻烂谷子!换个乐呵的!”
他看向咕咕,
“老东西!吹了半天牛逼!你当年在海上……就没点艳遇?比如说……拐了哪个海港老大的闺女?或者被谁家的漂亮寡妇看上了?”
这话一出,咕咕瞬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艳遇?别!千万别提这个!”
他脸都绿了,差点蹦起来,手上的叉子都差点掉地上,似乎酒精都吓醒了几分,
“老头子我可是一心一意做买卖的正经人!从来不干那种事!”
他这反应过于激烈,连乐都被逗乐了。
“哟?反应这么大?老东西!心虚了?”
乐坏笑着戳穿,
“是不是真有啥见不得人的风流债?比如……半夜爬了某个船老大的舱门,被人家光着膀子提着砍刀追了三条街?”
“没有!绝对没有!”
咕咕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脸上的褶子都在否认,
“你们可别污了老头子我的清白!我……我那是因为……”
他像是想起了极其可怕的事情,脸色都白了点,
“是因为……在珍珠港认识了一个相好的……”
查理和乐眼神立刻亮了,带着八卦的火焰:
“哦?展开说说!”
“……是个……唱……唱曲儿的……卖艺的……”咕咕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带着点心有余悸。
“然后呢?”乐追问。
“然后……花了老子……好多钱……”咕咕声音更低了。
“然后呢?”查理也凑近。
“……然后……就没然后了……”
咕咕端起酒杯猛灌,似乎想用酒压住什么,
“那娘们儿……是个带孩子的……”
查理和乐对视一眼,乐挑眉:
“行啊老东西!口味挺重!买一送一!赚了!”
“赚个屁!”
咕咕猛地抬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声音几乎带着哭腔,
“差点要了老命!你们是不知道!那……那娘们儿的爹!是珍珠港码头帮里有名的狠人!外号‘鬼牙鲨’!他娘的!就因为他闺女跟老头子我多说了几句话!那老货!直接带人提着剔骨刀和渔矛就把老子堵在巷子里了!”
咕咕说起这事还后怕似的缩了缩脖子:
“刀子!明晃晃的刀子啊!差点就交代在那儿了!幸亏老子当年腿脚还算快!跑得够利索!钻了码头的鱼摊子……一身鱼腥味……又躲进运猪猡的筐子……才……才捡回一条小命!不然……早就成了港里鱼鳖的零嘴了!从那以后……老头子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他猛地一拍桌子!
“什么道理?”查理和乐异口同声问。
“漂亮女人……那就是……行走的刀山啊!比战场还危险!”
咕咕一脸沉痛,表情悲壮得像在总结毕生血的教训。他猛地又灌了一大口酒,仿佛想再次压惊。
查理和乐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乐笑得捶桌子,查理差点把酒杯扔了。
“加菲,这老毕等骂你呢!”查理对着艾尔玛调侃道。
“没,没有,呜呜……”听到查理的调侃,艾尔玛的小脸瞬间憋的通红,耳朵晃来晃去。
笑声在奢华而空旷的套房里回荡,似乎驱散了一些无形的沉重。
酒越喝越多。桌上的菜肴已经被扫荡了大半。
咕咕彻底喝高了,瘫在椅子上,手里还抓着半拉龙虾壳,嘴里嘟嘟囔囔着别人听不懂的海边俚语。
乐的脸红得像块烙铁,走路也有些不稳当,但还是摇摇晃晃地跑到窗边的巨大水晶幕墙前,对着外面灯火辉煌、如同星河坠落凡尘的王都内城夜景,叉着腰,豪气干云地吼了起来:
“他娘的!好地方!老子来了!这地方……以后!得有老子……一亩三分地!谁都别想动……!哈哈……哈哈哈……”
声音透过水晶幕墙,在寂静的夜里,似乎传得很远,又似乎被完全挡在了这片奢华的方舟之内。
艾尔玛也喝完了她那杯甜甜的起泡酒,小脸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她不再拘谨,安安静静地收拾着桌上散乱的杯碟,又把那些看起来很贵的餐具尽量归类放好。
她紫色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润的酒意,看着醉醺醺的三人,唇角带着恬静满足的笑意。
查理靠着椅背,手里的空杯子随意歪倒在桌布上。他的眼神也迷离起来,银发有点凌乱地搭在额角。他望着天花板那片模拟出来的、虚假的星空穹顶,点点柔和的光芒像是落进了他瞳孔深处。
“……傻妞……”
他无声地翕动着嘴唇,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对着角落沉睡的那个身影,轻轻吐出一句低语,
“……今天……还挺好……”
他慢慢合上了眼睛,嘴角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放松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