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记忆碎片里,角落的泥墙好像有个裂缝?
“那边!墙角那个窟窿!”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低吼一声冲了过去。那是一处明显的墙皮脱落,露出的泥胚墙上裂开一条黑乎乎的大缝。他蹲下去,手指毫不犹豫猛地插进去!
冰凉湿滑的泥土触感!很深!
他心脏猛地一跳!不顾一切地往里抠!用力!再用力!手指被粗糙的泥土棱角划破,疼痛刺入神经。他咬着牙,整个手臂都伸了进去!指尖终于触到一点不同于泥土的冰凉硬物!
掏出来!
借着门口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看清了手中的东西——一个叠了几折、早已褪成灰白色、边角磨损起毛的纸卷。材质低劣,像是糊窗户的纸。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望夹杂着疑惑攫住了他。他抖开那纸卷。
上面是墨汁写就的竖行繁体字,有些字迹已经模糊发淡。顶端隐约可见:“陈氏宗谱 衍流于…”下面是一列列歪歪扭扭的人名,带着简单的生卒年号。这就是被这具身体的原主,在那段家道彻底崩塌的黑暗日子里,慌乱塞进墙缝的“传家宝”?
“就…就这?”陈默看着那卷粗糙的族谱,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开局负债,装备白板,地狱难度外加一个连新手装备都算不上的垃圾?他气得差点当场把这破纸卷撕成碎片!
就在他怒血上涌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旁边桌子底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似乎还蹲着什么东西?刚才掀桌太急,忽略了。
他几乎是爬了过去。
角落里安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一个碗。粗陶的,样式极其古朴笨拙,碗口边缘豁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像是被摔碰过。碗身粗粝,原本什么颜色早已看不清,通体蒙着一层经年累月的厚厚黑垢和油污,黏糊糊油腻腻。最里面甚至还能看到干涸的、陈年的粥饭凝结成的黑黄色硬痂。
这玩意儿能值钱?!
陈默心头最后一点侥幸彻底被冰水浇灭。
可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如同被抽了骨头的陈忠,原本浑浊绝望的眼睛,在看到陈默手中那个豁口破碗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枯井,骤然爆发出一种极其复杂、极其炽烈、近乎虔诚的光芒!
“少……少爷!” 陈忠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带着撕心裂肺的颤抖和突然涌入的力量!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扑了过来,枯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以一种不合常理的迅疾,猛地夺过了那个黑糊糊的豁口碗!
他将那碗紧紧、紧紧地捂在胸口!像抱着稀世的珍宝!更像抱着最后一点维持生命的体温!那污浊的碗紧贴着他同样破旧肮脏的胸口补丁,他干枯的脸颊因为激动而剧烈抖动,浑浊的老泪终于控制不住,汹涌地滚落下来,混着脸上的污渍,冲刷出两道泥沟,滴落在碗沿厚厚的黑垢上!
“是它!是它啊!老太爷…老太爷中举那年用的碗!”陈忠的声音哽咽破碎,带着穿破几十年时光的沧桑和执念,“老太爷捧着它喝下报喜的甜酒啊…后来…后来贡院的馒头…庙前讨来的百家米…都是这碗盛的啊!这…这最后一件了…最后一件了啊少爷!”
他哭得像个孩子,用袖口里最干的一块布料,拼命地去擦拭碗身,想拭去那些沉积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污渍油垢,动作却又是那样的小心翼翼,生怕碰碎了这承载了陈家最后一丝微光的念想。
陈默站在旁边,浑身湿冷僵硬。月光惨淡地照在他沾满灰尘泥土的脸上,照在他崩裂了血口的手指上。眼前这豁口陶碗上厚得能刮下二两油的黑垢,和老仆撕心裂肺的哭嚎,像一把巨大的铁锤,带着远古的回响,狠狠砸在他残存的所有幻想上!
金手指?系统?空间?玉佩?祖传宝物?
全是狗屁!
现实冰冷残酷得像个笑话!
开局负债!装备白板!唯一带点颜色的,是他身上摔进缸里的湿裤裆!
还有手里这卷沾满了墙缝湿泥、除了擦屁股屁用没有的破烂族谱!
“开局…负债…装备白板…地狱难度啊!操…”他嘴唇哆嗦着,喉咙里挤出一句无声的咒骂,每个字都带着血腥味。一股巨大的悲愤和荒诞感几乎将他撕裂!他用力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看那碗,不去听那哭声。指甲死死掐进破裂的伤口里,钻心的疼让他保持一丝清明。
不能死。三天!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里那种绝望的癫狂褪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属于社畜在绝境中逼出来的极端务实。
目光,狠狠地钉在了主屋墙角那堆散落着、未被完全扒开的枯草上。
还有草棚外那片被寒风吹得簌簌抖动的枯草坡。
“水缸的仇还没报……破罐子也得摔出响声…”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如同磨铁。下一秒,他猛地弯腰,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气势,扑向了墙角那堆枯草!
双手并用!疯狂地抓!薅!拢!
粗糙的枯草边缘划破了他本就带伤的手指,留下一道道新的、细密的红痕和血丝!但他浑然不觉,动作迅猛而精准。很快,怀里就搂了一大抱杂乱的枯草梗。
他直起身,一言不发,抱着那堆枯草走到破桌前。将那卷族谱粗暴地推到一边。豁口的陶碗?看都没看。他只是寻找到草堆里相对柔软的几根长草梗,手指翻飞,凭着肌肉深处不知何时留存的本能,或者是来自另一个世界视频刷到过的手工残影,开始极其生涩地……编织。
他席地坐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双腿叉开,湿裤裆紧贴地面,冻得他一阵痉挛。月光从破窗户漏进来,映着他脸上凝固的、如同石塑的麻木表情和手上越来越快的动作。粗砺的草梗在指间摩擦纠缠,发出轻微的唰唰声。
陈忠抱着那豁口碗,泪痕未干,怔怔地看着自己家少爷。少爷的指头被草梗勒出血印子,手臂肩膀在黑暗中因为寒冷和用力而微微发颤。草绳在他手下慢慢地、扭曲地、却顽强地……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