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上,蒸汽已经散去一大半,喧嚣的学生群正逐渐被家长的拥抱与召唤吞没。霍格沃茨特快列车身后的世界,已然是回到现实的魔法界。
阿兰娜拖着行李,从人群中缓缓穿行而出。她没有像别人那样被迎接,站在站台尽头的,只有旧日城市的灰色天光与几只飞舞的鸽子。
西奥多站在她身侧,看着她沉默地理好箱子,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只是伸手替她理了理垂下来的斗篷领子。
“如果改变主意了,随时欢迎你来诺特庄园。”
他说的声音不重,却有一种认真。
阿兰娜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应声。她的眼神温和,却有着刻意隐藏的疏远,那不是冷漠,而是一种带着自知的分寸。
“别忘了暑假作业。”
布雷司插嘴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他一手拎着行李,一边咬着糖果。
“你那本魔药笔记,借我抄两页?”
“你连第一页都没开始。”
德拉科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还有,你就算是抄,也得先买墨水。”
他转向阿兰娜,眼神里还带着些笑。
“祝你假期愉快,斯莱特林的榜样小姐。”
阿兰娜只是淡淡一笑。她看着三人逐渐远去的背影,缓缓拉起自己的箱子,转身走向另一头的世界。
*
夏日傍晚的余光洒落在森林边缘,将树影拉得悠长。阿兰娜静静地走在一条被藤蔓和落叶掩盖的小径上,行李箱在鹅卵石间微微颠簸,发出轻不可闻的滚动声。
这是她熟悉的归途,一年未归,却如梦中来过千百次。
森林静谧得几乎不真实,除了偶尔一阵风吹动枝叶,或几只林鸟在树梢间低低啼鸣。她就像一滴墨落进这片安静的画卷,没有惊扰任何事物,也没有被任何事物迎接。
她的步伐慢了些,仿佛是故意延缓抵达的时刻。前方那片湖水渐渐浮现在视野尽头,波光在林间折射,柔柔地洒在她脸上,也照亮了那栋隐藏其间的小木屋。
屋子还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甚至说是更破败了一些。
屋檐垂下来的藤蔓仿佛更密了,野花在门前开得寂静而固执,像是多年未被打扰的守候者。而那扇歪斜的木门依旧半掩着,透出屋内那一团模糊的黑暗,仿佛在她归来前,就一直保持着沉默。
她站在门前停了下来,手握着行李箱的把手,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是她的家。一个没有壁炉上方浮动的家族徽章,没有宽敞明亮的走廊与浮空烛火,没有家养小精灵匆匆迎接的,破烂的小家。
这里只有一座被世界遗忘的小屋,一如她在许多时候对自己身份的沉默。
她知道西奥多家的图书室比这整座屋子都大,知道布雷司随手带的点心都比她冰箱里的食物精致,甚至知道德拉科哪怕冷嘲热讽,也从未必须自己动手清扫住处的蛛网与尘埃。
想到这些,她只是轻轻低了头,眼里没有酸涩,只有那种久违的静默和一点点…说不清的自卑。
但她依旧伸出手,推开了那扇咯吱作响的门。
风一涌而入,带起屋内散乱的灰尘,光线顺着门缝流泻进来,将沉睡一年的屋子慢慢唤醒。
她没有叹气,也没有迟疑。
她只是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破旧的围裙,套在校袍外。接着抬手从屋角处拿起了扫帚,顺手将窗帘拉开,并把窗户咔啦一声推开了。
她拿起抹布,一点点擦去窗台上的尘土,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缓慢而细致地移动。
她沉默地清扫着,水声,布料的擦拭声,扫帚划过地板的沙沙声在空荡的小屋里构成一种孤独又平静的节奏。
既没有人催促她,也没有人迎接她。这是她自己的空间,自己的尘埃,自己的假期。
屋子很安静,只有风穿过藤蔓的声音,还有她的呼吸。而她知道,在这个夏天,她必须重新把这间小屋,这个她唯一的归处一点点打理好,就像她慢慢打理自己在那个充满光与影的魔法世界里的位置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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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终于安静了下来。
灰尘被扫尽,破布被水洗干净晾在屋后,地板也在反复清洗下透出些原本的木纹。蜡烛的火光在墙角晃动,投下她瘦削却笔直的影子。
她靠着桌边坐下,手臂上还带着擦伤,指尖残留着清洁剂和旧木料的气味。
窗外的月亮升得高了,照亮湖面如镜,远处林梢随风轻摇。小木屋内只剩烛火微弱的跳动声和她肚子里传来的几声不甚响亮的咕噜。
阿兰娜摸了摸肚子,笑了一下,是那种苦中带点释然的笑。
她从自己的帆布袋里翻出那两个果酱面包,这还是从霍格沃茨离校那天早上偷偷留下的,包得紧紧的。还好西奥多没看见,不然他大概又要皱着眉说她太节省。
她轻轻撕开面包纸,那熟悉的果酱香气在微凉的空气中弥散开来。
第一口下去,她几乎忘了饥饿是什么感觉。酸甜的莓果混着面包的绵软,在口中化开,那是霍格沃茨厨房里精灵们惯常做的味道,温暖,安心,有一点点想家的味道。
可她知道,她回不去那种有人为你准备好一切的生活。
咽下最后一口后,她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那一点残破的木梁,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一年级的助学资金虽然是以奖学金名义下发的,但她清楚那只是形式上的宽容。魔法部的资助终究是要还的,她不想欠人情,尤其不想欠那个奇妙的世界。
“明天开始,或许可以先去对岸的集镇看看。”
她低声呢喃,语气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上次的旧书店还在的话,也许可以在那里打工。或者,帮那家巫师药材铺采些草根也行,只要他们肯用我…”
她轻轻将包好的纸揉成一团,丢进火盆里。纸在火中颤抖燃烧,昙花一现地照亮她思绪万千的眼神。
“我还得活着,靠自己。”
她轻声说。
火光最后一丝熄灭了,木屋重新归于黑暗。
她抱着一件薄毯,蜷缩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沙发上。
这一夜,没有人提醒她盖好被子,没有猫头鹰送来信件,也没有壁炉燃起温暖的火。但她还是闭上了眼,任夜色一点点将她包围。
因为她知道,明天清晨,阳光还会透过那扇歪斜的窗户照进来。而她,也会站起来,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