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若的后背狠狠撞在沙发扶手上，尖锐的疼痛如电流般顺着脊椎直窜上后脑。莫谦沉重的身躯压得她几乎窒息，刺鼻的古龙水混杂着烟酒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她胃部一阵痉挛。脖颈处传来湿热的触感，黏腻的呼吸喷在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哐——”
一声闷响，莫谦的身体突然僵直，随即重重栽倒在地。言若颤抖的手指还紧握着那个沉甸甸的玻璃烟灰缸，上面沾着几缕暗红的血迹。莫谦仰面躺在地毯上，额角的伤口汩汩涌出鲜血，在浅色地毯上洇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诡异的平静突然笼罩了言若。她缓缓跪坐在莫谦身侧，姿势像极了要进行心肺复苏的模样。脑海中忽然闪过那幅鲜红的油画，扭曲的线条如血液般流淌，就像此刻在地毯上蔓延的血迹。
她伸出食指，轻轻触碰那片温热。指尖传来粘稠的触感，鬼使神差地，她将染血的手指凑到鼻尖。预想中的铁锈味并未出现，反而带着酒精发酵后的甜腻。言若的眼神骤然冰冷，握着烟灰缸的手指再次收紧，骨节泛出森白的颜色。
“滴——”电子门锁的提示音尖锐地划破寂静，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前台店员带着两名警察破门而入。
“立刻放下手中的烟灰缸！”年轻警察厉声喝道。
言若缓缓抬眸，凌乱的发丝间露出一抹令人心惊的冷笑。她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玻璃烟灰缸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我再说一遍！放下烟灰缸！”警察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
言若恍若未闻。她突然扬起手臂，烟灰缸在空中划出一道危险的弧线。下一秒，她整个人被重重扑倒在地。警察的膝盖压在她的后背上，金属手铐“咔嗒”扣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烟灰缸滚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是言若第二次坐在警局审讯室冰冷的铁椅上。相比第一次的手足无措，此刻的她异常平静。惨白的灯光打在脸上，她机械地重复着一句话：
“我是正当防卫。”
年轻警官盯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日期——11月16日，眉头越皱越紧。这时另一位警官推门而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手铐“咔嗒”一声解开，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格外刺耳。
走出审讯区，言若还没站稳，一个带着泪痕的身影就扑进了她怀里。吴迪诺死死抱住她，颤抖的声音里满是后怕：“言若。。。要不是你。。。我真的。。。”话未说完就哽咽得发不出声。
不远处，一对中年夫妇红着眼眶站在那里。女人手里攥着皱巴巴的纸巾，男人扶着妻子的肩膀，看向言若的眼神里满是感激。
言若缓缓抬头，目光越过明亮的警局大厅。在走廊的阴影处，江哲羽倚墙而立，手机贴在耳边。双眸晦暗不明，另一只手的指节却因用力握拳而泛白。
夜色如墨，出租车内的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言若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江哲羽紧绷的身体线条，他的指节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某种节奏。
。。。
“我去帮你放洗澡水。”刚踏进玄关，江哲羽便转身走向浴室，仿佛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是你把我弄出来的？”言若斜倚在门框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袖口的线头，“不然，我现在还在里面吧。”
江哲羽的背影明显僵了一瞬。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先睡一觉，明天再说吧。”
“有什么不能说的？”言若的声音突然提高，“我就是想。。。”
金属碰撞声突兀地响起。江哲羽动作利落地将大门反锁，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两圈。
“你干什么？”言若冲上前拽住他的手臂，布料在指间皱成一团。
“在家休息几天，我会帮你请假。”他的目光始终避开她的眼睛。
“你又要把我关起来？”言若的声音因难以置信而颤抖，“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把我留在警察局？”
“你如果再这样下去，就休学吧。。。”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言若抄起玄关柜上的相框，玻璃反射着吊灯的冷光。就在她扬手的瞬间，对上了江哲羽漆黑如墨的眼睛。
“砸啊！”江他突然逼近一步，指着自己的太阳穴，“往这儿砸！”
相框从指间滑落。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两人的笑脸在蛛网般的裂痕中支离破碎。
言若醒来时，窗外的阳光已经西斜。她摸索着寻找手机，却发现它不知去向。扶着楼梯缓缓而下，一阵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吧台上摆满了精致的港式点心，晶莹剔透的虾饺、金黄酥脆的叉烧酥、软糯香甜的奶黄包，每一道都冒着热气，全是她最爱的口味。
江哲羽修长的身影立在落地窗前，手机贴在耳边:“。。。这次真的是太感谢你了，任律师！”他挂断电话时，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下来，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细碎的光影。
“这么快就搞定了？”言若赤着脚无声地靠近。
江哲羽转过身，声音里带着疲惫：“你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的。”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幸好对方没事，才能争取到不立案。”
言若在吧台前坐下，咬开一只虾饺，鲜甜的汁水瞬间在舌尖绽放。她迫不及待地舀了一勺干贝排骨粥，滚烫的粥滑过喉咙，空荡的胃终于得到慰藉。
“我请你以后想发疯的时候，”江哲羽在她对面落座，将手机重重扣在大理石台面上，“能不能先想想后果？”
“我发疯？”言若慢条斯理地吐出一根骨头，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仿佛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
“高中就敢拿刀划人脖子，”江哲羽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眼神锐利如刀，“现在倒好，直接给人开了瓢。”
“你这是在翻旧账？”言若眯起眼睛，手中的筷子轻轻点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打给我？”江哲羽的声音陡然拔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言若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吴迪诺是女孩子，万一已经。。。”
“你倒是很会替别人考虑。”江哲羽冷笑一声，眼底却翻涌着压抑的怒意，“那你自己呢？我呢？你想过没有？”
言若喉咙发紧，方才还鲜美的食物突然哽在喉间，难以下咽。
“我不会有事，”言若倔强地仰起脸，细碎的光在她琥珀色的瞳孔里跳动。
“呵！”江哲羽怒极反笑，“原来你是觉得自己有免死金牌。你真是为救你的朋友，还是为了其他什么原因？！”
言若突然瞳孔微缩:“我的手机呢？”
“那几张油画的照片吗？”江哲羽冷笑一声，指尖划过她冰凉的脸颊，“删了！”
“你凭什么删？”言若猛地站起来。
江哲羽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江哲羽的声音低哑下来，像是浸透了苦涩，“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明白。。。”
“那是怎么样的？就是在外面摆出一副纯情的样子，然后回来不停地睡我吗？”言若死死攥住江哲羽的衬衫前襟，纤细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江哲羽没有回答，只是将她单薄的身子更深地按进怀里。他宽厚的手掌一下下抚过她紧绷的脊背，仿佛这样就能抚平她的情绪。
休息了三天，言若终于回到了课堂。午休时分，辅导员将她单独叫到了办公室。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辅导员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叩着。
“学校会妥善处理这件事，”推了推眼镜，辅导员的语气不容置疑，“但你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自己的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
言若垂着眼睫，乖顺地点头：“我明白了。”
言若推开办公室的门，刺眼的阳光让她不自觉地眯起眼睛。走廊墙边，聂文晖斜倚的身影猝不及防闯入视线，言若恍惚间看到了父亲言北春。小时候放学，言北春偶尔也会来接，他也是这样斜靠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
言若一时有些移不开眼，喉咙突然发紧，酸涩感从胸口蔓延至眼眶，愧疚感像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脏。
“爸爸，我竟然差点。。。就像妈妈一样。。。”她在心里无声地呼唤。
“怎么了？辅导员训你了？”聂文晖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抬手似乎想擦去她眼角的泪光，却在半空停住，手指微微蜷缩。
“没有。”言若并没有注意到聂文晖的动作，她偏过头，阳光刺痛了她发红的眼睛:“你怎么来了？”
聂文晖扫视了一下四周，不时有老师进出，他压低声音:“先下楼再说吧。”
教学楼门口的林荫道上，午休时候没什么人。聂文晖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白色的盒子，打开后，言若看到了里面躺着一条银色的手链。
银链上缀满故事的珠子，湛蓝星空琉璃，鎏金转运珠，还有一枚小小的银锁，每颗珠子都在阳光下流转着微光，必定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像把整个梦境都串在了一起。
“前几天是你的生日。。。”聂文晖的耳尖泛红，“没想到被这事耽搁了。”
“生日快乐。”言若耳边突然响起了江哲羽那句炙热的低语，脸颊不禁发烫。
她摩挲着腕间的那条手链，四叶幸运草在链条间轻盈舞动，每一片花瓣都镶嵌着璀璨钻石，红色花蕊在腕间流转出优雅光芒。
“聂师兄，我不能收。”言若退后了半步，警惕地看着聂文晖。
聂文晖急切地上前，阳光从树叶间隙漏下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言若，我没有别的意思。”
“这种东西，”言若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应该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你就是——”聂文晖几乎脱口而出。
“我有男朋友的！”言若突然提高音量，又像被自己吓到似的低下头，“你不记得了吗？！”
“那你现在为什么哭？”聂文晖的手指死死扣住盒子边缘，指节泛白。
冰凉的触感划过脸颊，言若这才惊觉泪水早已决堤。记忆里父亲温暖的大手总是变魔术般掏出各种亮晶晶的饰品，她会在梳妆台前转来转去，镜子里的小女孩笑得见牙不见眼。
“女孩子就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才好。”父亲揉着她头顶的碎发，掌心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那温度仿佛还留在发间。
聂文晖突然伸手，一把将言若拉入怀中。清冽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陌生又强势地侵入她的呼吸。
言若浑身一僵，随即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哭不是因为你！”
她猛地推开聂文晖，踉跄着后退几步。转身的瞬间，视线恰好撞上刚从教学楼出来的两个同班女生，她们抱着课本站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震惊。言若慌乱地抹去脸上的泪痕，头也不回地跑开了，只留下聂文晖站在原地，手中那个盒子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生日快乐！”四个杯子重重地碰到了一起。言若被三个好友簇拥在饭店的圆桌上，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最显眼的还是桌子中央的那个蓝莓蛋糕。丝绒般的蓝莓奶油层层叠叠，深紫色果酱如宝石般镶嵌其中。湿润的蛋糕胚裹挟着香草气息，顶端点缀着几颗新鲜蓝莓。
这一切都是吴迪诺精心策划的，只为给言若补办一个难忘的生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隋文静高声喊道，手中的筷子把碗敲得叮当作响，清脆的声音在包厢里回荡。
“言若，”姜妍眼眶泛红，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这次真的是。。。”
“都过去了！”言若温柔地握住姜妍颤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言若！”吴迪诺突然站起身，高高举起饮料杯，眼神坚定得像在宣誓，“从今以后，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言若被她这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逗得笑出了声。姜妍的眼泪还没擦干就笑倒在隋文静肩上，吴迪诺故作严肃的表情也绷不住了，欢乐的笑声在温暖的灯光下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