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刚沉默许久,终于点头:“我会向上级汇报。”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林砚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犹豫——这并不是一个承诺,而是一个敷衍。
林砚没再多言,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在喀什新城某间隐秘会议室里,赵明远正召集几位尚未表态的老住户。
他西装笔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语气却极具压迫感:“各位,现在是关键时刻。你们签了协议,不仅能得到一笔补偿金,还能优先安排新房安置。但如果拖到最后……那就只能等别人搬完,空地都没了。”
帕提古丽坐在角落里,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角。
她知道林砚是在做一件好事,可她也清楚,自己的儿子在外地打工,女儿还在上高中,家里确实撑不了多久。
最终,她颤抖着签下名字。
消息传开时已是傍晚,夜色还未完全降临,但她家门口却被泼上了刺目的红漆,三个大字“背叛者”像一道伤痕,刻在她心上。
而在老茶馆内,林砚刚回到座位坐下,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
“喂?”他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生硬且刻意压低的声音:“小心赵明远,他在找国外的‘顾问’。”
话音未落,对方已挂断。
林砚怔住了,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
第二天一早,林砚便找到了古丽米热。
她正在文化馆查阅一份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图纸,见林砚神色凝重地进来,立刻放下手中的资料。
“你怎么了?”她问。
林砚没有绕弯子,直接将昨晚接到的电话内容告诉了她。
古丽米热听完后眉头微皱,沉默片刻后起身走向电脑:“我们查一下这几年新疆范围内所有古建保护项目中的外籍顾问名单。”
两人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翻阅资料,终于发现了一个关键人物——一位来自某西方基金会的“文化遗产顾问”赫尔曼·布莱克,曾在近五年内参与过三个类似的城市更新项目。
而这些项目的最终结果,无一例外都被改造成商业综合体,原有的历史文化痕迹被淡化甚至抹去。
“这些人打着保护的旗号,实际是在进行文化替代。”古丽米热低声说,语气中带着愤怒和警惕。
林砚盯着屏幕上布莱克的照片,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关于老城区命运的斗争,更是一场关于文化主权的较量。
与此同时,阿依夏在织坊整理旧布料时,偶然从一堆泛黄的绸缎中翻出一张老旧照片。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一看,竟是她祖父与一位外国学者站在老茶馆门前合影。
照片右下角还清晰写着年份:1947年。
阿依夏心头一震。
她虽不识外文,但对这张面孔却莫名有种熟悉感。
她立刻将照片带到林砚那里。
林砚接过照片,仔细端详那名外国学者的脸,突然眼前一亮:“这个人……我好像在档案里见过。”
他迅速翻出前几天从档案馆借来的老资料,在一页关于老茶馆壁画修复记录的附录中,果然发现了这个人的名字:
詹姆斯·艾利森,英国人,1917年曾短暂到访喀什,参与当地一处宗教壁画的修复工作。
“这是壁画真实性的又一佐证!”林砚激动地说,“如果能证明这块壁画确实存在,并且由外国人亲笔记录,那么它的历史价值就无法被否认。”
阿依夏看着照片上的祖父,轻声道:“我爷爷生前一直说,这片土地上每一根木头、每一块砖,都有它自己的故事。也许,这张照片就是打开这些故事的一把钥匙。”
然而,就在他们紧锣密鼓地收集证据的同时,赵明远已经行动起来。
他以“先行拆除危房”为由,安排施工队进驻老巷口,推土机轰鸣声惊醒了整个街区。
居民们纷纷聚集在巷口,有人愤怒,有人惶恐,也有人默默流泪。
林砚得知消息后立刻赶往现场,看到赵明远正站在门口,指挥工人搬运材料,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林先生,别来无恙。”他笑着打招呼,“我们只是先清理几处危险建筑,不影响你们的文化保护计划。”
林砚强压怒火,冷冷道:“你没等审批通过就擅自开工,这是违法的。”
赵明远耸肩一笑:“法律不是铁板一块,有时候也需要灵活一点。”
面对对方赤裸裸的挑衅,林砚知道自己不能光靠嘴皮子争斗。
他立即召集古丽米热、艾山·阿不都以及几位愿意帮忙的年轻人,连夜绘制老城区的三维地图。
他们在昏黄的灯光下围坐在老茶馆里,桌上铺满了测绘工具和图纸。
艾山老人用粗糙的手指点着墙角,回忆起几十年前每条小巷的布局;古丽米热则根据卫星图和航拍数据修正方位;林砚则负责标注出所有潜在的历史遗迹点。
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时,地图终于完成。
林砚望着这张凝聚众人努力的图纸,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这不仅仅是一张地图,而是一份关于记忆、文化与未来的宣言。
清晨七点,他拿着图纸走进文化局,准备提交紧急保护申请。
而在他踏进大楼的那一刻,刘志刚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
他神情疲惫,却带着一丝迟疑的坚定。
“上级同意暂缓审批,要求我们补充一份‘整体保护规划’。”
林砚听出了其中的潜台词——这是缓兵之计。
但他明白,机会来了。
刘志刚站在文化局的走廊尽头,神情复杂地望着林砚。
他说话时语气低缓,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上级同意暂缓审批,要求我们补充一份‘整体保护规划’。”
林砚听出了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这不过是个缓兵之计。
真正的问题是,他们必须在短时间内拿出一份足够有力、能够说服上层的完整方案,否则赵明远的推土机随时可能再度开动。
他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大楼。
阳光刺眼,但他心绪沉重。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回到老茶馆时,古丽米热正在整理昨天连夜绘制的三维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