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滚落的声响中,两人跌入一处被厚密藤蔓遮掩的浅洞。
尘土弥漫,肢体在狭窄空间里不可避免地交叠。萧策沉重的身躯压着她,灼热的呼吸喷在耳畔,每一次压抑的喘息都带着血腥气。
“别动…”宁霖颤抖着手,撕下自己内衫还算干净的衣襟,摸索着他血肉模糊的后背。指尖每一次触碰他绷紧如铁的滚烫肌理,都引起他身体细微的抽搐。洞内阴寒刺骨,她抑制不住地发着抖。
忽然,一只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圈紧,拉入一个更滚烫的怀抱。萧策的下巴抵着她头顶冰冷的发簪,破碎的声音在她耳边低喃:“别怕…我在。”几个字像投入冰湖的炭火,烫得她心尖剧颤。
高烧在伤痛后迅猛袭来。萧策意识模糊,滚烫的手却死死攥着宁霖冰冷的手指,昏沉中,他呓语破碎,字字却如惊雷炸响在宁霖耳边:
“宁儿…别走…”
“…纵是…逆天悖伦…我也…” 未尽的话语,是深渊边缘摇摇欲坠的禁忌。
宁霖的泪毫无预兆地滚落,砸在他滚烫的手背上。她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唇边干涸的血迹,心底那道名为“试探”的堤坝,轰然坍塌。
“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洞外火光晃动,粗砺的吼叫近在咫尺!
千钧一发!萧策猛地睁开烧得赤红的眼,在宁霖惊愕的目光中,滚烫干裂的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重重印在她冰凉的额间!那触感如同烙印。
“若不死…”他喘息着,每个字都带着血腥的承诺,“…定护你一世周全。”
话音未落,他如负伤的猛虎暴起,长剑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惊虹,悍然杀出洞口!剑光所至,血花飞溅!宁霖心念电转,手腕一翻,精巧的扇骨中数道银芒激射而出,精准没入侧面扑来之人的膝弯!
两人背靠断壁,决一死战!
“公子——!” 清冷的叱喝破空而来!青鸾的身影如一道撕裂夜幕的青色闪电,剑风凌厉扫荡,瞬间逼退残余追兵。“走!”她护住两人,眼神如冰刃扫过浑身浴血的萧策。
新的藏身地隐于云海之上,是无边无际的幽深竹海,云雾缭绕,如坠仙境。
萧策被安置在竹榻上时,已彻底陷入昏迷,高烧不退,后背伤口狰狞外翻,不断渗出血水。
烛火摇曳,映着宁霖眼中密布的血丝。她彻夜未眠,拧干冰凉的布巾一遍遍擦拭他滚烫的额头、脖颈,小心避开伤口。
药炉在角落咕嘟作响,苦涩的药味弥漫。她端着药碗,用小勺撬开他紧抿的唇,一点点喂进去,又用指尖擦去溢出的药汁,动作轻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
耶律烨华无声地走近,将一只温热的药碗递到她手边。
“公子待萧公子之心…” 耶律烨华的目光扫过宁霖憔悴却异常明亮的侧脸,落在萧策即使在昏迷中也依旧紧锁的眉峰上,喉头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低的叹息,那叹息沉甸甸的,像是压着许多未竟之言,“赤诚可见。他这一生…太苦了。望公子…莫负他。”
这近乎直白的恳求,“莫负他…”
这三个字在宁霖的心湖里投下巨石。
药碗的温度透过瓷壁传来,她却觉得指尖那股寒意顺着血脉一路向上,一个念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尖锐、更沉重地凿进她的脑海,带着冰冷的绝望:
他愿意吗?
愿意放下那刻入骨髓、支撑他活到今日的复国重任?
愿意放下对慕容皇室倾尽三江五湖也洗刷不尽的血海深仇?
愿意…只做她慕容临湘身边的萧策?
“愿意”两个字,轻飘飘,却重逾千钧。它横亘在那里,像一道深不见底、弥漫着血雾的天堑。
她是谁?她是慕容临湘,是大宁王朝的长公主!她的血脉里流淌着“慕容”这个对于前朝沉重的姓氏。与他的复国之路,与他背负的血债,是天生注定的死敌!是永远无法共存的冰与火!
忘忧谷中短暂的相依取暖,云中竹海那个滚烫的、几乎要将彼此灵魂都烙印在一起的拥抱…那些温存,那些悸动,那些如同偷来的甜蜜…此刻想来,是否只是命运在万丈悬崖边缘,带着无尽嘲讽施舍给他们的一场幻梦?一场风一吹就散的镜花水月?
若他知道…
若他知道,此刻跪坐在他榻前、为他衣不解带忧心如焚的人,就是慕容临湘,是他口中那个“窃国者”的女儿!
他是否会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的仇敌之后!
宁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带着无法言喻的惊悸和痛楚,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萧策那只紧握成拳、放在身侧的手上,再缓缓抬眸,望向竹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那张即使在昏睡中也紧锁着眉峰的俊朗面容,刻满了她从未真正读懂的重负。
甜蜜的誓言被置于身份对立的巨大阴影下,如同精美瓷器置于悬崖边缘,只需轻轻一碰,便是粉身碎骨的结局。
许久,她才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竹楼里异常清晰坚定:
“只要他……愿意,”她顿了顿,目光描摹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心中翻涌着滔天巨浪——他愿意放下如山国仇吗?愿意挣脱复国的枷锁吗?愿意…只做她慕容临湘身边的萧策吗?
“我…绝不相负。”
只要他愿意,她愿倾尽长公主之尊,赌上所有,换他一世平安(护你一世周全)。
*
晨光穿透云中竹海的薄雾,萧策在沉疴的混沌中挣扎着掀开眼皮,后背火辣辣的痛楚立刻唤醒意识。视线模糊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伏在他竹榻边沿熟睡的人影。
是宁霖。
“他”侧着脸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几缕墨发散落颊边,晨光给那毫无防备的睡颜镀上一层柔金。
晨光穿透云中竹海的薄雾,萧策在沉疴的混沌中挣扎着掀开眼皮,后背火辣辣的痛楚立刻唤醒意识。
视线模糊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伏在他竹榻边沿熟睡的人影。
是宁霖。
“他”侧着脸枕在手臂上,墨色长发有几缕散落在颊边,晨光勾勒出柔和到不可思议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