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周娅打来电话,背景音里是嘈杂的机场广播。
\"国际刑警拿到了夜枭银行的资料。\"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张景明的研究是真的——血月确实在窃取他的成果,甚至伪造了他的'自杀'。\"
我握紧手机:\"证据确凿?\"
\"监控录像、实验日志,甚至……\"
她顿了顿,\"陈明德受贿的录音。\"
——足够了。
\"警方会公开澄清吗?\"我问。
\"会,但需要时间走流程。\"
周娅叹了口气,\"这种案子牵扯太大,上面需要权衡。\"
\"那就先匿名爆料。\"
我微笑,\"《医学前沿》杂志应该对'学术冤案'很感兴趣。\"
挂断电话后,我看向实验室里的张鹭白——
他正低头调试显微镜,侧脸线条在冷光下锋利如刃。
很快,他就会知道父亲的清白。
很快,他就不必再被\"贪污犯之子\"的阴影束缚。
——这是我唯一能给他的礼物。
门铃响起时,我刚从裴氏的答谢酒会回来。
高跟鞋踢在玄关,丝绸礼服裙的肩带滑落一半,我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手里还拎着半瓶没喝完的香槟。
开门,张鹭白站在走廊昏黄的灯光下,手里同样拎着一瓶红酒。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腕内侧那道淡色的疤。
没戴眼镜,眉眼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深邃。
\"张医生。\"
我倚在门框上,晃了晃香槟瓶,\"张医生主动喝酒?世界要毁灭了?\"
他的目光从我泛红的脸颊滑到凌乱的裙摆,喉结微动:\"……你喝多了。\"
\"一点点。\"
我笑着让开门口,\"进来吧,正好缺个陪我醒酒的人。\"
他沉默地走进来,红酒瓶放在茶几上,发出轻微的\"咚\"声。
我窝进沙发,仰头又灌了一口香槟,气泡在舌尖炸开,甜中带苦。
张鹭白站在我面前,眉头微蹙:\"答谢酒会顺利吗?\"
\"嗯,股东们很满意。\"
我晃了晃酒杯,冰块叮咚作响,\"恒生彻底消失了,普罗米修斯计划二期资金也批下来了。\"
他倒酒的动作顿了一下,红酒在玻璃杯里荡出暗红色的漩涡。
\"就这些?\"
\"不然呢?\"
我歪头看他,故意装傻。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眼直视我——
那双眼睛在灯光下黑得惊人,像是压抑着某种风暴。
\"夜枭银行的资料,周娅拿到了。\"
他声音沙哑,\"我父亲的案子……很快就会翻案。\"
我轻笑,仰头喝掉杯子里最后一口酒:\"恭喜。\"
——我刻意避开了所有细节。
——没提我是怎么拿到密码的。
——没提跨国调查背后的博弈。
——没提那些可能让我暴露的风险。
张鹭白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喉结滚动了一下:\"裴傲青。\"
\"嗯?\"
\"...\"
——他在问,为什么帮他。
——为什么冒险。
——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他。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再开口,只是将倒了半杯的红酒,递给我:
\"别喝香槟了,太凉。\"
——他在照顾我。
明明该是他来质问、来感谢、来纠结的夜晚,他却先递来一杯温过的红酒。
我接过酒杯,指尖蹭过他的指节。
他的皮肤很暖,像冬日里晒过太阳的毛毯。
\"张鹭白。\"
我仰头看他,\"你是来谢我的,还是来骂我的?\"
他坐在我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背脊挺直,像是随时准备起身离开,又像是强迫自己不要靠得太近。
\"都不是。\"他低声说。
\"那是为什么?\"
\"……\"
他没回答,只是仰头灌了一口酒,喉结滚动时,那道疤也跟着起伏。
灯光下,他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我忽然觉得,他比酒会更让人头疼。
正想随口敷衍两句赶人,张鹭白却突然放下酒杯,一步跨到我面前。
他的手掌贴上我的脸颊,指尖微微发颤,掌心却滚烫。
酒精的气息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莫名让人眩晕。
\"张医生?\"
我挑眉,故意逗他,\"这是新型诊疗方式?\"
他没笑,只是低头凝视我,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然后——
他吻了上来。
这个吻来得突然,却又像酝酿了千万年。
这个吻起初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唇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克制。
他的唇微凉,呼吸却灼热,带着红酒的醇香,指尖在我颊边微微发颤。
像试探,像确认,像怕我会推开他。
我没有推开他。
于是他加深了这个吻,手指从我的手腕滑到后颈,掌心贴着我裸露的肌肤,温度烫得惊人。
他的呼吸凌乱,睫毛轻颤,吻得毫无章法,却虔诚得像在触碰某种易碎的梦境。
——他在感激。
——他在卑微地、温柔地、用最笨拙的方式告诉我,他有多在乎。
我轻笑,舌尖轻轻舔过他的下唇,尝到红酒的涩和一点血腥味——
他太紧张,把自己咬破了。
他猛地一颤,像是被我的回应惊到,稍稍退开一点,额头抵着我的,呼吸交错。
\"张鹭白,你喝醉了?\"我微微偏过头。
\"没有。\"
他声音低哑,手掌滑到我后颈,轻轻施力,将我按回原处,\"……我很清醒。\"
——他在愤怒。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什么都明白,却又无能为力。
\"我……抱歉。\"
他低声道,嗓音沙哑得不像话。
\"又道歉?\"
我故意逗他,\"因为吻技太差?\"
\"……别转移话题。\"
他耳尖瞬间红了,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又怕弄疼我似的松开:\"……因为我没资格。\"
\"没资格什么?吻我?还是——\"
我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喜欢我?\"
他浑身僵硬,像是被戳破秘密的孩童,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我忍不住笑出声,指尖轻轻描摹他紧绷的下颌线:\"张鹭白,你真是……\"
——可爱得要命。
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柔软得不可思议,像某种大型犬的皮毛。
\"张鹭白,\"我故意板起脸,\"你是不是觉得,我帮你查清你父亲的案子,你就欠我的了?\"
他抿唇,默认。
\"那完了。\"
我夸张地摇头,\"按这个逻辑,你是不是还得以身相许?\"
他的呼吸一滞,随即无奈地闭了闭眼:\"……裴傲青。\"
\"嗯?\"
\"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我笑了,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他的:\"我很认真啊。\"
他抿着唇,眼底的情绪复杂得像是打翻的调色盘——
羞恼、无措、隐忍,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执拗。
\"别笑了。\"他闷声道。
\"为什么不笑?\"
我歪头,\"张医生难得主动,我该开香槟庆祝。\"
他的睫毛颤了颤,喉结滚动。
\"你看——\"
我慢条斯理地数着,\"第一,帮你是因为你的研究有价值;第二,恒生的收购是商业决策;第三……\"
我故意停顿,指尖点了点他的胸口:\"第三,这个吻,我挺喜欢的。\"
他的瞳孔微微扩大,随即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让我疼痛。
\"裴傲青。\"
他咬牙,声音低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别总是……把一切都说得这么轻松。\"
——他在心疼。
——他在后怕。
——他在用尽全力,试图保护一个根本不需要保护的人。
我望着他,忽然觉得心脏某处微微发软。
三百年来,我第一次允许自己短暂地卸下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