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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铁蹄卷起的烟尘,终于开始缓缓沉降。

雁门关,这座屹立西北千年的雄关,此刻像一头遍体鳞伤的巨兽,沉默地匍匐在苍黄的天幕下。

关墙上,不久前还猎猎作响的西凉狼旗已被仓促扯下,留下斑驳的印记和折断的旗杆,如同被拔掉的獠牙。

关内,旷野凄凉,几处未来得及熄灭的烽燧残留着缕缕黑烟,扭曲着升腾,最终消散在凛冽的寒风里,仿佛是这片土地无声的呜咽。

战争的喧嚣退去了,取而代之的并非和平的静谧,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糊与腐朽混合的复杂气味,挥之不去。

被遗弃的兵器、破碎的甲胄、烧焦的粮车残骸散落在道路两旁,与不知名的尸骨一同,构成了这幅乱世疮痍图最触目惊心的注脚。

西凉军主力撤了,如同一场凶猛的瘟疫骤然退潮,但这并不意味着苦难的终结。对于雁门关辖下广袤土地上的百姓而言,这更像是一场噩梦惊醒后的茫然四顾,却发现自己仍身处黑暗之中,甚至可能更加危险。

权力的真空,从来不是自由的温床,而是滋生混乱与罪恶的沃土。

失去了西凉军的高压统治,那些潜藏在阴影里的毒蛇猛兽开始蠢蠢欲动。

溃散的西凉散兵游勇,失去了约束,变成了纯粹的掠夺者;地方上原本就被压制的地痞流氓、恶霸豪强,此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迫不及待地想要瓜分这块无主之地。

甚至一些走投无路的饥民,在绝望的驱使下,也可能铤而走险,加入这场混乱的饕餮盛宴。

抢掠、杀戮、争夺地盘……新的暴力在旧的废墟上悄然上演。

刚刚逃离狼窝的羔羊,转眼又可能落入虎口。希望,对于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来说,依旧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他们蜷缩在残破的家园里,竖起耳朵倾听着远近传来的零星惨叫和枪声,眼神中充满了麻木的恐惧和对未来的彻底绝望。雁门关的天空,比西凉军在时更加阴沉。

与雁门关地区的死寂与混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数百里之外的安平县。

这里,秩序井然,生机勃勃。武神宫的存在,如同一根定海神针,不仅稳定了安平自身,更使其成为乱世中的一方净土,吸引着流离失所的人们。但这片净土的缔造者,他的目光从未局限于安平的一县一地。

武神宫深处,一间融合了古朴与未来科技感的静室。顾承安端坐于蒲团之上,双目微阖。

他面前的虚空中,由系统投射出的光幕正无声地流动着海量信息——雁门关地区的兵力调动数据、物资流动异常、通讯频率骤减、无人机捕捉到的模糊影像……

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西凉军正在大规模撤离,雁门关防务空虚!

顾承安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沉静的脸上没有任何犹豫。

“传令。”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通过特殊的通讯系统传递到安平县的每一个角落。

“武神宫所属,‘净土’计划第一阶段,启动。目标:居胥山内全境。”

“各部修士,按预定方案,即刻出发。任务:肃清残敌,接管治权,建立秩序,安抚流民。”

命令简洁、清晰,不容置疑。

几乎在命令下达的瞬间,整个安平县的武神宫体系,如同一台精密至极的战争机器,开始高速运转。

分布在安平各处,或是在闭关修炼,或是在处理政务,或是在教导新晋弟子的武神宫修士们,几乎同时收到了指令。他们或许是通过腰间的特制玉符,或许是识海中直接响起的讯息,或许是面前工作光屏上弹出的最高优先级指令。

训练有素的修士们,立刻放下手中的一切事务。

他们不是传统意义上避世清修的方士,而是顾承安一手打造的,既掌握超凡力量,又具备现代管理与执行能力的特殊“公务员”和“预备役军人”。

他们的训练内容,不仅包括吐纳练气、法术神通、格斗搏杀,还涵盖了情报分析、基层管理、工程建设基础、乃至心理疏导等诸多方面。

此刻,他们迅速整理行装。除了随身的战斗装备,更多人是在检查自己系统仓库中的特殊物品:便携式能量块、多功能工程探头、微型医疗包、高压缩营养剂,以及最重要的——用于建立据点、发放物资、甚至进行初步建设所需的基础模块和资源包。

这些修士,或三五成群,组成标准行动小队,由经验丰富的资深修士带队;

或根据任务区域的大小和复杂程度,单独行动。

他们神情肃穆,行动间带着军人般的纪律性和效率。在武神宫特定的集结点,他们短暂会合,确认任务细节。

然后,一道道流光,如同精确制导的箭矢,从安平县的各个角落冲天而起,划破长空,以惊人的速度,射向北方那片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土地。

每一道流光,都代表着一个移动的权力节点,一个安平模式的播种机。他们将如同一根根探针,精准地插入居胥山内地区的每一个村庄、乡镇、县城。

那张直接听命于顾承安的垂直管理大网,在他们离地升空的瞬间,便已开始悄然编织,即将覆盖整个雁门大地。

枯木村。

这个名字,仿佛是这片土地命运的谶语。

村子坐落在一片贫瘠的黄土地上,稀稀拉拉的几十户人家,房屋大多是土坯垒砌,经过风雨侵蚀和战火波及,早已破败不堪。

歪斜的墙壁,塌陷的屋顶,用木棍和烂泥勉强支撑的门窗,无声地诉说着村民们的窘迫与挣扎。

村口那棵据说是立村时栽下的老槐树,如今也只剩下几根光秃秃的枝桠,扭曲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如同一个濒死老人伸出的枯槁手臂。

西凉军来过,不止一次。每一次,都像梳子一样刮过本就贫瘠的村庄,带走粮食、牲口,甚至年轻的劳力。

反抗?有过。村里的几个热血汉子曾试图组织起来,用猎叉对抗装备精良的西凉兵,结果可想而知。血流干了,骨头断了,剩下的人,心也死了。

此刻的枯木村,安静得可怕。不是祥和的宁静,而是生命力被抽干后的死寂。

夕阳的余晖,如同稀薄的血水,勉强涂抹在村西的土坡上,却无法给这个村庄带来丝毫暖意。

村民们大多躲在摇摇欲坠的屋子里,门窗紧闭。偶尔有人影晃动,也是步履蹒跚的老人,或是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的妇孺。他们的脸上,刻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

老王头,蹲在自家漏风的门槛上,吧嗒着早已熄灭的烟锅。他浑浊的眼睛望着村口的方向,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寒风卷起尘土,打着旋儿。

西凉兵走了?他听说了。但这又能怎样呢?

没了西凉兵,或许会有别的什么兵,或者干脆就是土匪。

换汤不换药,遭殃的总是他们这些草芥小民。他活了大半辈子,经历的朝代更迭、兵匪过境太多了,早就看透了。

指望?

不如指望地里能多长两颗抗旱的麦子。

不远处,年轻的寡妇翠莲,紧紧抱着怀里瘦小的儿子“狗蛋”。狗蛋饿得直哭,她却没有一点办法。

最后一点糠麸,昨天也吃完了。西凉兵撤走时,顺手牵走了她家唯一能下蛋的老母鸡。她偷偷藏起来的一小袋杂粮,也被一个溃兵翻出来抢走了。

她不敢哭,也不敢出门,只能抱着儿子,一遍遍地哼着不成调的歌谣,试图驱散孩子和自己心中的恐惧与饥饿。

她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甚至不知道今晚能不能熬过去。

村西头,断了一条腿的张铁柱,靠在土墙根下,眼神阴郁地磨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

他是当初反抗西凉军的村民之一,侥幸活了下来,却成了废人。西凉军走了,他没有半点喜悦,只有更深的恨意和无力感。

他恨西凉兵,也恨这该死的世道。他甚至有些怀念当初还能挥舞刀枪的日子,至少,那时候还有一口气在胸中燃烧。现在,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对伤口疼痛的忍耐。

整个枯木村,就像一潭死水,看不到一丝波澜,闻不到一点生机。

就在这时,一道微不可察的破空声响起。

不是流星,不是飞鸟。

一道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悄无声息地降落在村口那棵枯萎的老槐树下。

来人身着一身朴素的青色道袍,样式简洁,却纤尘不染。

他面容普通,看上去约莫三十许,但眼神异常平静深邃,仿佛古井无波。周身没有任何杀气,却自然散发着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他站定在那里,就像一块亘古存在的磐石,与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为一体。

他,正是奉命接管枯木村的武神宫修士,道号“磐石”。

他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几个恰好在屋外活动的老弱村民,只是惊恐地看了一眼,便立刻缩回头,紧紧关上了本就破烂的门。

他们见过的“大人物”太多了,穿着各色服饰,说着不同口音,但带来的,往往都是灾难。

“磐石”没有理会这些窥探的目光。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神识如同无形的涟漪,迅速扫过整个村庄,将每一间房屋的结构、每一个村民的气息、每一寸土地的贫瘠,都清晰地映入脑海。

片刻后,他抬起脚步,不疾不徐地向村子中心走去。他的步伐很轻,几乎听不到声音,但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村民们的心弦上。

他来到村中唯一一块还算平整的空地——昔日的打谷场。站定,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户人家的耳朵,仿佛就在他们耳边响起:

“所有村民,到打谷场集合。”

这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木板,穿透了土墙,也穿透了村民们心中厚厚的壁垒。

片刻的死寂之后,一扇扇破旧的门,吱呀呀地打开了。村民们犹豫着,恐惧着,但最终还是互相搀扶着,拖着沉重的脚步,从四面八方,慢慢地向打谷场聚集。他们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反抗的念头,早已被苦难磨灭。

老王头来了,烟锅插在腰间,佝偻着背。翠莲也来了,紧紧抱着儿子,狗蛋似乎被这气氛吓到,停止了哭泣,只是睁着大眼睛,好奇又害怕地看着那个青袍人。断腿的张铁柱也一瘸一拐地来了,拄着一根粗木棍,脸上依旧是阴沉的表情。

很快,打谷场上稀稀拉拉地站了几十口人,大多老弱妇孺,青壮年寥寥无几。他们敬畏地看着“磐石”,大气不敢出,如同等待审判的囚徒。

“磐石”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将他们的恐惧、麻木、绝望尽收眼底。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切入正题:

“第一条: 奉安平县县令顾承安谕令:自今日起,枯木村正式纳入安平县治下,由武神宫直接管辖。”

村民们一阵骚动。

安平县?

武神宫?

顾承安?

这些名字对他们来说很陌生,但“管辖”二字,他们懂。这意味着,新的统治者来了。恐惧再次加深,不少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磐石”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继续宣布:

“第二条: 为便于统一规划管理,村内所有土地、房屋、生产资料等资产,将统一收归安平县公有。”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哗然!收归公有?

这和西凉人有什么区别?

甚至更狠!

连地契房契都要抢走?

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老王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悲哀,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翠莲下意识地抱紧了儿子,仿佛这样就能保护住什么。张铁柱的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冷笑,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然而,“磐石”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所有被收归资产,将会进行评估,按评估价值,向原所有者发放补偿金。”

他手腕一翻,一个古朴的木盒出现在手中。打开盒盖,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叠叠崭新的纸币。纸币设计精美,印着奇异的花纹和安平县的徽记,散发着油墨的清香。

补偿金?用这种纸片子补偿?村民们面面相觑,脸上的愤怒和绝望迅速被浓浓的怀疑和困惑取代。

“仙长……这……这纸……”

一个胆子稍大点的老者颤巍巍地开口,“这能当钱使?”

“是啊,官爷,咱们这地界,只认铜板和银子,这花花绿绿的纸,怕是……”

“别是糊弄咱们吧?拿纸换咱们的家当?”

质疑声、议论声如同蚊蚋般嗡嗡响起。他们被骗怕了,任何不符合常理的好事,在他们看来都可能是新的陷阱。老王头吧嗒了一下空烟锅,眼神复杂地看着那盒子里的“华元”,这玩意儿,虽然好看,但真能换来粮食?

“磐石”似乎早料到会有此疑问,他神色不变,只是平静地说道:

“此‘华元’之价值,并非虚言。诸位且看。”

随着他的话语,他再次挥手。这一次,不是凭空出现,而是他从腰间一个看似普通的布袋中,不断取出物品,转眼间就在空地上堆起了小山般的物资!

雪白的大米、澄黄的小米、饱满的麦子,装在印有“安平粮仓”字样的崭新麻袋里,堆积如山,散发出诱人的粮食清香,让饿了许久的村民们忍不住吞咽口水。

旁边是成捆的崭新棉布,颜色虽然朴素,但质地厚实,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还有大块的、雪白的盐巴,装着清亮油脂的陶罐,成捆的蜡烛,甚至还有一些闪着寒光的铁制农具、厚实的锅碗瓢盆等。

这些物资,种类不算繁多,却都是村民们最急需、最渴望的东西!它们真实地堆在那里,散发着实实在在的气息!

看着眼前如山堆积的物资,闻着那久违的米香和布料的味道,村民们的眼睛都直了!刚才还满腹狐疑的眼神,此刻充满了震惊和渴望。

“磐石”指向那堆物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第三条: 为方便生活,武神宫特设临时基础物资供应点。此地所有物资,皆可凭‘华元’购买。

价格如下:精米,每斤两华元;棉布,每尺十华元;精盐,每包两华元……”

他公布了每样物品的价格。价格极其公道,甚至可以说,比他们记忆中太平年景时的价格还要低廉一些!

“此地所有物资,仅能凭‘华元’购买。”他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

这一下,打谷场彻底安静了。

村民们的大脑有些转不过弯来。怀疑的坚冰,在实实在在的粮食和布匹面前,开始出现裂痕。如果这纸片子真的能换到眼前这些东西……那它就不是废纸,而是能救命的宝贝!

老王头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翠莲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堆大米,仿佛已经看到了儿子捧着饭碗的笑脸。张铁柱脸上的冷笑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

就在村民们的心神被眼前的物资和“华元”的潜在价值牢牢抓住时,“磐石”抛出了下一个,也是最具冲击力的消息:

“第四条: 为保障基本生存,共渡难关,即刻起,枯木村所有登记在册人口,无论老幼,每人每月发放最低生活保障金,两千七百华元!”

两千七百华元!

如果说之前的补偿金和物资展示只是让他们震惊和动摇,这笔直接发到每个人手里的巨额“生活保障金”,则像一道惊雷,直接劈开了他们心中麻木的壁垒,炸起了滔天巨浪!

两千七百!每个人!

刚才那些物资的价格还历历在目,他们迅速在心里盘算着:两千七百华元,能买多少米?多少布?多少盐?足够一家人吃饱穿暖好一阵子了!

“噗通!”一个年迈的老妇人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冲击,直接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喃喃自语:“老天爷开眼了……老天爷开眼了啊……”

翠莲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失声痛哭起来,怀里的狗蛋似乎感受到母亲激动的情绪,也跟着“哇”地哭出声。

老王头猛地站直了身体,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迸发出强烈的光芒。

张铁柱拄着木棍的手在剧烈颤抖,他看着“磐石”,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遗忘许久的……希望。

人群彻底沸腾了!压抑不住的惊呼、哭泣、议论声汇成一片。怀疑、震惊、不解,最终都化作了一股汹涌的、几乎不敢相信的狂喜!

这个自称“武神宫”的青袍人,这个来自“安平县”的新统治者,他带来的,不是掠夺和压迫,而是……活下去的希望!真金白银的希望!

“磐石”静静地看着眼前激动的人群,脸上依旧是古井无波的平静。他知道,秩序的种子,已经在这片枯寂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补偿金与保障金,将由助手逐一核对身份后发放。物资供应点,现在开放。诸位可凭即将领取的华元,自行购买所需。”

他话音刚落,两个同样身着武神宫服饰的年轻修士出现在他身后,一人捧着登记名册,一人捧着装满“华元”的木盒。

枯木村这潭死水,被彻底搅动了。希望的涟漪,正以不可阻挡之势,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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