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巧儿望着漱玉仙子的眼眸，那双眼虽嵌在布满褶皱的脸上，深处却藏着一丝未被沧桑磨灭的亮意 —— 倒不像她表面那般颓败。
她轻轻叹息一声，开口道：“你拿了我的银针，就得按我说的做，对吗？”
漱玉仙子忙不迭点头，却又补了句：“对，但绝不能是自残或自杀的事。”
“我还没变态到那地步。” 灵巧儿语气发冷，却让漱玉松了口气，她颤巍巍地躬身：“那娘子尽管吩咐。”
灵巧儿颔首，直奔主题：“我要去西雪山灭世仙庐救好友雪无晦，你的任务就是帮我解决她的麻烦，再把她安然送下山。就这么简单。”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老道顿时汗颜 —— 这哪是 “简单”？灭世仙庐凶险万分，她倒说得轻描淡写，论脸皮厚，还得是这年轻后辈。
漱玉仙子却犯了难，捏着银针的手紧了紧：“这…… 这跟让我自残自尽，也没差多少了吧？”
“自残自杀是不可逆的，可外在的事，从来没有绝对做不到的。” 灵巧儿挑眉，“你真觉得，自己没机会在灭世仙庐搅上一番？”
提到过往本事，漱玉仙子陡然昂起头，眼底闪过一丝傲气：“搅局自然有机会！可我现在经脉淤堵，肌肤余毒未清，曾经的功力十去七八 —— 如今跟你们任何一个老道光明正大单打，都不是对手。也就靠着我的猫，再加上这几年用余毒炼的毒器，才能勉强胜过一两个。”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 神石道长当即冷哼，“你打得过我？”
漱玉仙子冷笑反击：“你的蝎毒之痛，忘了？”
神石脸色一僵，悻悻地别过脸 —— 他们几个老道，或多或少都吃过这女人的亏。每次想群起而攻之，她又总能识时务地逃掉。老道们年纪大了，打阵地战还行，论游击周旋，哪比得过看似老迈、实则活力仍在的漱玉？
这时，鹿陆道长忽然开口，把神石研究的 “体气转移法” 说了出来 —— 原来神石为免少女遭夺气之苦，早就琢磨出一套无损转移体气的法子：先用内力打入对方体内，收归心脉后扩张其经脉，让毛孔尽数打开，再以内功将体气推出体外；此时需让一个无内力之人穿上带心脉孔洞的金属衣，承接附在体表的体气；接着用吸功功法在其脚底吸纳，无内力者的心脉会自动用体表体气补充，如此一吸一放，体气便能在其体外留存许久；而被转移体气的人无损离开，只需休养三五年，体气便能恢复，期间不过是身子虚弱、易染小恙罢了。
鹿陆和神石两个老道没有一日不想登上西雪山去看看的。
青松和明欢两位道长也是不止一次帮忙寻过灭世仙庐。所以大家都想上去。
如果想去灭世仙庐，若能让漱玉恢复功力，无疑是添了一大强援，成功的概率也会大增。
所以几个老道儿还真的向 尝试一下鹿陆讲述的这个归气之法。
“我信几位道爷的法子，可我不能现在被抽走体气。” 灵巧儿立刻摇头，“没了体气，我还怎么上山？”
“你现在要体气没用啊！” 神石急得跺脚，“漱玉要是恢复了，咱们进仙庐才更稳妥！”
“不是我看不起各位 —— 你们打斗能耐确实能顶我一百个，但关键时刻，我的本事未必比你们差。” 灵巧儿哼了一声，语气笃定。
鹿陆道长好奇地端详她：“你倒说说，有什么本事？”
“反正就是不行。” 灵巧儿嘴硬不肯说，只咬死了不松口。
漱玉仙子急着恢复年轻模样，目光一下扫到旁边的熊津公主，脱口道：“她也行啊！不行就用她的体气！”
“放肆！” 青松道长当即挥拂尘挡在熊津身前，怒喝出声，“福生无量天尊！你敢动她试试？格老子哩，你这是要毁了老道的道观！”
其他老道也纷纷附和：“系啦！她系高丽公主，动了她要出大事！”“额们还没得道，可不想先殉道！”
熊津公主本就虚弱，被这阵仗吓得往后缩了缩，眼神里满是慌乱。灵巧儿见状，连忙上前护住她，瞪向漱玉仙子：“想都别想！”
漱玉仙子看着众人严防死守的模样，又捏了捏手里的银针 —— 一边是恢复功力的渴望，一边是灵巧儿的命令，还有这群老道的阻拦，一时竟陷入了两难。石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众人各怀心思的脸，登西雪山前的这场争执，反倒先透出了几分凶险。
正在这时，漱玉仙子忽然脚步一顿，像是猛然想起什么要紧事，连忙开口：“等一下！有件事我竟忘了说——你们方才渡给我的体气，完全不用担心亏损了！”
她眼中闪过清亮的光，语速急切却条理分明：“我忽然记起，灭世仙庐里有一种‘归气丹’，是专门用来快速恢复体气的灵药！当年萨拉丁带枢离吸收我体功之时，听说他们说过，说是，仙庐里养气、归气的丹药消耗得太快，不然也不会早早打我的体功主意。对，就是这个！”
她越说越肯定，语气里满是释然：“灭世仙庐中定然藏着大量归气丹，等咱们到了那里，找到丹药，你们此刻损耗的体气，不出半日就能尽数补回来，甚至能更胜从前！”
灵巧儿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神石道长身上：“我不信。这样，神石道长，我能相信你吗？”
神石道长愣了愣，挠着头反问：“嘛意思？你想咋儿的？”
灵巧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我和熊津公主可以各贡献一半体气。要是这样漱玉仙子还没法恢复功力，那我们也爱莫能助了。” 说罢，她转头看向熊津 —— 熊津公主虽满脸虚汗，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信任。
漱玉仙子一听这话，瞬间激动得声音发颤：“真的？即便只有一半，也足够我恢复大半功力了！” 她攥着衣角，眼底满是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恢复年轻的模样。
神石道长连忙看向青松道长，见青松道长盯着熊津确认无异议后点头应允，才松了口气：“行！那咱们现在就准备！”
鹿陆道长兴冲冲地往后山跑，去挑选适合承载体气的道童 —— 既要无内力基础，又要心脉稳固，不多时便领来三个年轻道童。他挑出最健壮的一个，让其穿上特制的金属衣，衣上的心脉孔洞正对穴位，泛着冷光。
一切准备就绪，神石道长按照 “体气转移法” 操作：先以内力缓缓注入灵巧儿体内，引导她的心脉扩张，再将体气慢慢推出。金属衣上的孔洞亮起微光，道童体表渐渐覆上一层淡白色的气晕，随后神石以吸功功法在道童脚底一引，那层白气便如溪流般涌入漱玉仙子体内。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几乎没浪费半点体气。等灵巧儿起身时，只觉得有些乏力，却并无大碍。可刚要换熊津公主上前，漱玉仙子突然大笑出声，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啊！太不可思议了！这纯洁之体的体气，竟抵得过千百人！我感觉经脉里的淤堵都在松动！”
鹿陆道长激动得捋着胡须：“要不要我帮你运功激化一下？能让体气融合更快！”
漱玉仙子却连连摆手，捂着胸口皱眉：“不行！气海太满了，我得先压制住，不然要撑爆了！” 说罢，她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周身渐渐泛起淡青色的光晕，众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漱玉仙子才缓缓睁眼，脸色舒展了不少：“好了，现在可以继续了。”
神石道长连忙让熊津公主上前，刚要重复之前的步骤，漱玉仙子突然尖叫起来：“停下！快停下！气海翻涌得厉害，我承受不住了！”
神石道长顿时慌了 —— 他只研究过如何转移体气，从没试过把体气送回去，只能死死按着道童的脚底，一遍遍地重复 “吸 — 放” 的动作，额头上满是冷汗：“这可咋整？总不能让体气一直困在道童身上吧！”
就在众人慌乱之际，熊津公主忽然试着伸手朝道童体表的白气探去 —— 奇怪的是，她的指尖刚碰到白气，那层淡白色的光晕便如归巢的鸟儿般，瞬间涌入她体内。熊津公主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红润，连呼吸都变得均匀起来。
“呀！体气回去了！” 鹿陆道长惊喜地喊道，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灵巧儿看着熊津公主无碍，悬着的心也落了地，只是熊津仍时不时用哀怨的眼神瞟她 —— 显然，她还没完全接受 “凌鍫是女子” 这个事实。
众人围着漱玉仙子守了半个多时辰，见她脸色渐渐从涨红转为正常，不再有难受的神色，才稍稍放心。可谁也不敢离开 —— 漱玉仙子一身毒功，万一真被体气撑爆，满院子的花草怕是都要遭了殃。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熊津公主的状态彻底恢复，连之前中毒的虚弱感都消失了，众人才真正放下心来。可就在这时，漱玉仙子突然身子一颤，从头顶喷出一股黑色浓烟，吓得众人连忙往后躲 —— 黑烟里还带着 “嘶嘶” 的声响，像是有毒气在灼烧。
这股黑烟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才渐渐散去。鹿陆道长忍不住上前查看，刚走两步却猛地顿住 —— 漱玉仙子周身的黑烟散尽后，哪里还有半分老妪的模样？
眼前站着的，是个肌肤白皙、瓜子脸、杏眼含俏的少女。她穿着之前那身阴鸷的衣帽，此刻却显得格外衬身材 —— 眉眼如画，鼻梁小巧，嘴角微微上扬时，竟带着几分病态的柔美，肌肤白里透粉，仿佛吹弹可破。
众人都看呆了，连青松道长都忍不住喃喃道：“这…… 这才是漱玉仙子原本的模样吧？真是个标致姑娘。”
漱玉仙子眨了眨眼，见众人都用震惊的眼神看着自己，疑惑地问：“我怎么了？你们怎么这样看着我？” 她的声音软糯甜酥，像浸了蜜似的，听得几个老道都忍不住放缓了神色。
等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再低头看到自己白皙纤细的手，突然捂住嘴巴，眼泪 “吧嗒吧嗒” 往下掉：“我…… 我恢复了？我真的恢复了！” 她原地转了一圈，之前阴鸷的衣帽此刻竟显得格外时尚，衬得她身姿窈窕，活脱脱一副 “美人在骨不在皮” 的模样。
可没高兴多久，她突然垂下手，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声音也低了下去：“为什么…… 我忽然觉得自己死有余辜？之前吸别人体气时，我从没觉得不对，可现在一想到那些被我害过的姑娘，就觉得自己好邪恶……”
灵巧儿抱着胳膊，冷冷调侃：“这是有偶像包袱了呗。一恢复美貌，就开始茶里茶气的。”
漱玉仙子愣了愣，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但这位娘子，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就算是死，也一定会做到！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是我师父教我的道理。”
灵巧儿盯着她的微表情 —— 眼底的愧疚是真的，语气里的坚定也是真的，倒不像是装出来的。她心里不禁犯嘀咕：难道一张好看的脸，真能让人的格局都跟着打开？
这时，神石道长突然咳嗽一声：“既然漱玉仙子恢复了，咱们也该准备登西雪山了。再晚些，弟子们就该出来捣蛋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纷纷点头 —— 有了恢复功力的漱玉仙子相助，登雪山、救雪无晦的把握，又多了几分。
神石道长话音刚落，灵巧儿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大爷，你岁数大觉少，可我们不一样啊 —— 这一路逃亡，我就没好好歇着，又陪大家熬了一夜，刚才还被抽了一半体气，你说我困不困？”
她这话一出口，神石道长才猛然想起灵巧儿的状态，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嗨，光顾着着急上山，倒把这茬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