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墨回到家的第二天,开始真正面对“无事可做”的状态。他原本以为回到熟悉的环境会让他安心,但现实是,空闲像一张无形的网,慢慢收紧,把他困在一种说不出的情绪里。
他起床后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母亲端来一碗热粥,没说话,只是放在他面前。他知道她想说什么,但她没有开口,这反而让他更难受。
“我没事。”他先开口。
母亲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那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还没想好。”他说着,低头喝了一口粥,温度刚好。
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需要一个节奏,哪怕是一个虚假的节奏。他在医院习惯了每天被安排好的时间表,在老家却突然失去了方向。这种反差比想象中更难适应。
“要不你收拾一下房间?”母亲试探地说。
“嗯。”齐墨应了一声,起身走向自己的卧室。
房间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离开前的样子,书桌、床铺、墙上的旧海报,甚至角落里的几本漫画都没动过。他打开窗户通风,阳光照进来,灰尘在光柱中浮动。他忽然觉得,也许整理一下房间,能帮他找回一点掌控感。
他花了整个上午把房间重新布置了一遍,清理掉一些不再需要的东西,也翻出了不少回忆。有一张小时候和父母去海边的照片,还有他初中时写的一封信——那是一封写给未来的自己,字迹稚嫩,内容却认真得令人心酸。
他看着那封信,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午饭过后,他打开了电脑,登录了“心界论坛”。昨天注册的账号已经审核通过,他浏览了几篇帖子,有些人的经历与他相似,有些人则完全不同。他试着回了几条评论,发现有人回复了他,语气温和,像是真的理解他的困惑。
他感到一丝安慰。
傍晚时分,父亲走进房间,递给他一个外卖盒,“你喜欢吃这家的炸鸡。”
齐墨接过,点点头,“谢谢。”
父亲站在门口,看着他,“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找点事情做。”
“我在想。”齐墨说,“要不要学点什么。”
“比如?”
“比如……画画?”他想起小时候喜欢涂鸦,虽然没人教,但总觉得自己画出来的东西有点意思。
父亲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行啊,我明天给你买纸笔。”
那天晚上,齐墨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他知道自己现在不是病人,也不是逃亡者,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他不确定这个“普通人”的身份是否真的属于他。
他闭上眼,试图入睡,脑海里却浮现出医院走廊的画面,还有那个医生提到的“潜伏期”疾病。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巧合,还是某种暗示。
第二天一早,他就在网上下单了一套绘画工具。等快递送来的空档,他开始整理家里的书房。母亲见状,也帮忙搬了一些旧书出来。
“你还记得这些吗?”母亲指着一本泛黄的笔记本。
齐墨接过翻开,里面是他高中时期随手写的诗和画的小人。他笑了笑,“忘了。”
“你现在有时间了,不如写点东西。”母亲轻声说。
他点点头,把笔记本放到了桌上。
下午快递送到,他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拿出素描本和炭笔。他坐在窗边,开始随意勾勒窗外的老槐树。线条歪斜,比例不对,但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画了很久,直到手指被炭笔染黑。
晚饭后,他把画拿给父母看,父亲皱眉,“这是啥?”
“槐树。”齐墨说。
母亲笑出声,“还挺抽象。”
“我以后多练练。”他说。
接下来几天,齐墨的生活逐渐有了规律。早上起来跑步半小时,回来吃完饭就开始画画。中午休息一会儿,下午就上网看看论坛,偶尔跟别人聊聊病情,或者分享自己的作品。晚上他会看些电影,有时候也会玩几局游戏。
他发现宅在家的日子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难熬。只要找到节奏,日子就能过得下去。
然而,孤独感依然存在。它不像焦虑那样剧烈,而是一种缓慢渗透的情绪,时常在他独处的时候冒出来。
有一天夜里,他翻出之前整理房间时找到的日记本,一页页翻看。那些年他写下的文字,充满了不安和疑问,但现在读来,却有一种奇异的亲切感。
他开始尝试写下自己的感受,关于医院、关于回家、关于他对“痊愈”的怀疑。他把这些内容发布在“心界论坛”,没想到收到了几个私信。
有个Id叫“风铃草”的用户留言:“你说的很多我都懂,有时候‘正常’反而让人害怕。”
他回了一句:“谢谢你。”
对方很快回复:“我们都还在路上。”
那一刻,他第一次意识到,也许所谓的“康复”并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开始。
周末的时候,父亲陪他去镇上买了几本绘画教程书。书店不大,但老板很热情,推荐了几位本地画家的作品集。
“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介绍你认识他们。”老板说。
齐墨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天回家的路上,他抱着书走在前面,父亲跟在后面。风吹过田埂,带来泥土的气息。
“你妈让我问你一句。”父亲忽然开口,“你有没有考虑过,以后靠画画谋生?”
齐墨脚步一顿,转头看他,“你觉得可能吗?”
“我不知道。”父亲实话实说,“但你至少应该试试。”
他低下头,继续往前走。手里抱着的书沉甸甸的,却让他感到踏实。
夜幕降临,齐墨坐在书桌前,翻开新买的教程书。台灯的光线落在纸上,照亮了第一页的第一句话:
“真正的绘画,不是模仿现实,而是表达内心。”
他拿起笔,轻轻在空白处写下一行字:
“我想画出我看不见的东西。”
窗外传来一声狗吠,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头望向黑暗中的玻璃窗,仿佛看到自己模糊的倒影。
他放下笔,关上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