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之下的秘密
死寂,如同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祭坛四周。
顾长风的气息,连同那最后一件圣物,彻底消失在了冰冷的石台之下,仿佛被另一个世界无情吞噬。
白小芩怔怔地望着那处,不久前,顾长风还站在那里,对他们报以最后的微笑,温和而决绝。
如今,只余下空荡荡的石台,以及石台上那尚未干涸的、属于他的血迹,刺目猩红。
一种巨大的悲恸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想哭,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尘埃里。
沈青竹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跪倒在祭坛旁。
她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紧紧攥着一个精致的小瓷瓶,瓶中装着她耗费心血调配的解毒药剂,淡琥珀色的药液在瓶中微微晃动,曾是她所有的希望。
可现在,这瓶寄托了她无数心念的药,却再也送不到那个需要它的人手中。
药还在,人却不在了。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一滴滴滚烫地落在手背上,她俯下身,额头抵着冰凉的石阶,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呜咽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中低低回荡。
墨十三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静静地立在一旁。
他那张一半是人皮一半是纸张的面孔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沉痛与坚定。
他与顾长风相识不久,却早已将其视为可以托付生死的伙伴。
此刻,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将这份不舍与敬意深深刻在心底。
柳如烟靠着一根石柱,脸色苍白。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那张曾经属于别人的皮囊,此刻却让她感到一丝异样的寒意。
她见惯了生死,也经历过灭门的惨剧,但顾长风这种近乎悲壮的自我牺牲,依旧让她心神激荡,久久无法平静。
她瞥了一眼沉浸在悲伤中的白小芩和沈青竹,心中暗叹一声,未来的路,恐怕更加艰难了。
时间在沉寂中一点点流逝,空气中的血腥味与尘土味交织在一起,令人窒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小芩缓缓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虽然依旧蓄着泪,但那份茫然与无助已被一丝倔强所取代。
她深吸一口气,用手背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
顾大哥用自己的性命为他们争取了时间,不是让他们在这里沉湎于悲伤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重新投向那座封印了顾长风的祭坛。
就在这时,她的视线被祭坛边缘一些细密的刻痕所吸引。
这些刻痕极其古老,布满了青苔与尘埃,若非仔细观察,极易忽略。
它们不同于寻常的装饰花纹,更像是一种承载着某种特定信息的符号。
“这些是……”白小芩心中一动,作为世代守护巫傩面具的守陵人,她对各种古老的符文图腾有着天生的敏感。
她隐约感觉到,这些符文似乎与阴行圣物,甚至与顾长风的封印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她立刻站起身,踉跄了几步,走到祭坛边,俯身仔细辨认。
那些符文笔画像是某种象形文字,又夹杂着一些她从未见过的诡异符号,组合在一起,透着一股幽深难明,却又蕴含着某种规律的意味。
“小芩,你发现了什么?”沈青竹被她的举动惊动,勉强止住哭泣,沙哑着声音问道。
“这些符文,不简单。”白小芩没有回头,手指轻轻拂去符文上的尘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记载。”
她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着与家族传承相关的记忆,试图从那些浩如烟海的古老知识中找到一丝线索。
沈青竹也强撑着站起身,走到白小芩身边。
她虽然不懂这些巫傩秘术,但博闻强识,尤其精通各种古籍医典,其中亦不乏对奇门异术的记载。
她取下腰间一直悬挂着的香囊,从里面取出一本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册子。
这本册子纸张早已泛黄发脆,上面用蝇头小楷记录着许多她从各处搜集来的古怪方剂和零星的古文字注解。
“我这里有一些古文字的对照,或许能帮上忙。”沈青竹翻开册子,仔细对照着祭坛上的符文。
墨十三见状,也走了过来。
他虽然不识字,更不懂这些复杂的符文,但他有自己的办法。
他伸出手,指尖的纸张微微蠕动,竟如活物般延展变薄,贴合在那些符文之上,细致地感受着刻痕的深浅与走向。
柳如烟则握紧了手中的短刃,警惕地环顾四周。
她知道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必须确保她们在研究这些符文时,不会受到任何打扰。
这处地底空间虽然暂时安全,但谁也无法保证会不会有新的危险降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白小芩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将脑海中的记忆碎片与沈青竹提供的古文字注解相互印证,又结合墨十三通过触感反馈回来的符文结构,渐渐地,一些模糊的脉络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这些符文……好像是一种沟通仪式,一种与被封印的灵魂进行短暂交流的咒法!”白小芩的
“与被封印的灵魂交流?”沈青竹闻言,呼吸一窒,眼中重新燃起了希冀,“你的意思是,我们或许……或许还能再见到顾大哥?”
“我不敢确定,但这上面记载的,确实有这种可能。”白小芩指着其中几个关键的符号,“你看这里,这个符号代表‘魂渡’,这个代表‘短暂开启’,而这个,与我们无常簿中记载的‘通幽’符印有些相似。”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必须试一试!”沈青竹激动地说道,声音都有些颤抖。
“但这种咒法通常需要特定的媒介和能量,而且风险极大。”白小芩皱了皱眉,“我们不知道这个祭坛的封印强度,也不知道强行沟通会引发什么后果。”
“顾大哥是为了我们才……”沈青竹咬了咬下唇,“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试。如果能再听他说一句话,知道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们才能安心。”
墨十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祭坛前,伸出双手。
他的手臂开始迅速变形,坚韧的纸张层层叠叠,竟化作了一支粗大的纸笔,而另一只手则摊开,化为一张平整的纸面。
他看向白小芩,示意她可以将破解出的符文阵图绘制出来。
白小芩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将自己对符文的理解,以及与沈青竹商议后推演出的完整咒文顺序,一一在墨十三化成的纸张上勾勒出来。
每一个笔画,都凝聚着她们全部的希望。
柳如烟站在不远处,将周围的动静尽收眼底,清冷的目光中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当最后一个符文落下,整个符文阵图散发出微弱的幽光。
白小芩退后一步,看着那复杂的图案,心中默念着古老的咒语。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光,在这幽暗的空间中回响。
随着咒语的吟诵,祭坛上的符文也逐一亮起,发出与阵图上相似的幽光。
空气开始微微震动,一股难以言喻的能量从祭坛下方弥漫开来,带着彻骨的寒意,又夹杂着一丝熟悉的温和。
光芒越来越盛,最终在祭坛上方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那轮廓渐渐清晰,露出了顾长风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温和的笑容。
他的身影有些虚幻,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顾大哥!”白小芩和沈青竹同时失声喊道,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傻丫头,哭什么。”顾长风的声音带着一丝空灵,却依旧清晰可闻,“时间不多,听我说。”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白小芩和沈青竹身上:“我将自己与那最后一件圣物一同封印于此,是唯一的办法。这祭坛能暂时压制它的力量,也能阻止诡门的进一步扩张。但国师的阴谋远未结束,他收集十二阴行圣物,必然还有更大的图谋。”
“顾大哥,我们该怎么做?”白小芩哽咽着问道。
“你们做得很好,能想到用这种方式与我沟通。”顾长风赞许地点了点头,“我留下的线索,在那本《洗冤鬼录》的夹层中,有一页特殊的标记,它会指引你们。但记住,前路凶险,万事小心。”
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更加透明:“我必须留在这里,与圣物一同镇压地脉。只有这样,才能为你们争取更多的时间。你们要继续前进,找到阻止国师的方法,守护好这片土地……不要为我悲伤,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宿命。”
“顾大哥!”
光芒骤然收敛,顾长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祭坛之上,仿佛从未出现过。
祭坛上的符文也随之黯淡下去,恢复了原状。
四周重归寂静,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
虽然只是短暂的交流,但顾长风的话语,却像是一剂强心针,注入了她们近乎枯竭的心田。
悲伤依旧,但迷茫已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坚定的信念。
沈青竹擦去泪水,走到白小芩身边,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小芩,我们听顾大哥的。”
白小芩重重点头,目光变得无比坚定:“嗯,我们一定要阻止国师!”
墨十三默默收回了化为纸笔的双手,走到白小芩身后,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柳如烟也走了过来,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眼神中的戒备也化为了一丝决然。
白小芩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激荡的心绪。
她回想起顾长风最后的话语,以及那本《洗冤鬼录》中的标记。
看来,新的线索就在那里。
就在这时,祭坛上那些刚刚黯淡下去的符文,其中几个位于边缘的符号,忽然再次闪烁了一下,虽然微弱,却逃不过白小芩的眼睛。
那几个符号的组合,与之前解读的咒文不同,似乎指向某个方位。
“等等,”白小芩猛地抬起头,看向祭坛的西北方向,那里是一片深邃的黑暗,隐约能感觉到一股潮湿而阴冷的气息渗透过来,“那些符文……好像还在指引着什么。”
她快步走到祭坛边,再次仔细观察那几个闪烁的符文。
沈青竹也凑了过来,她们发现,这几个符文勾勒出的形状,像是一片层叠的树影,又像是一团迷蒙的雾气。
“这是……”沈青竹蹙眉思索,“我记得,距离此地西北方向约三十里,有一片终年被浓雾笼罩的森林,当地人称之为‘迷雾森林’,据说里面地形复杂,常有毒瘴出没,鲜有人敢深入。”
白小芩的目光骤然一凝,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预感。
顾长风留下的指引,或许并非只有《洗冤鬼录》中的标记。
这祭坛本身,在完成它的使命之后,似乎还在冥冥中为她们揭示着下一步的方向。
那片迷雾森林,究竟隐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