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的对决
脚步声碾碎了地下空间的寂静,像钝锤一下下砸在陆九溟的太阳穴上。
他喉结滚动,右手无意识攥紧腰间的洗冤尺——那是季寒山传给他的仵作法器,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比胸口青铜匣里的圣物更灼人。
\"是行尸。\"白小芩的声音透过饕餮纹傩面闷声传来,面具上的红纹随着她的呼吸明灭,\"他们的魂被抽走了,只剩皮囊受诡术操控。\"她指尖掐出个古怪的法诀,额角青筋微跳,周身腾起一层淡金色的光膜,将陆九溟、沈青竹等人拢在其中。
这是傩戏里的\"镇邪罩\",他曾见她在苗疆用这招挡过蛊毒,可此刻光膜边缘泛着细碎的蓝光,显然敌人比蛊虫更棘手。
沈青竹的药囊已经打开,她抓出一把晒干的艾草叶,混着朱砂粉撒向四周。
淡苦的香气在冷空气中炸开,陆九溟突然闻到铁锈味——是行尸身上的血。
他想起方才白小芩说的\"以血为引\",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沈青竹的手指在药囊里快速翻动,这次摸出的是个青瓷瓶,拔开塞子的瞬间,甜腥的气息盖过了艾草味,\"这是用千年石菖蒲泡的迷魂汤,能乱了控尸人的引魂线。\"她的声音很稳,可指节因为用力泛着青白。
墨十三的纸身最先动了。
他本就苍白的脸褪成半透明,脖颈处的纸纤维\"簌簌\"裂开,化作千万支细如牛毛的纸刃。
这些纸刃没有急着攻向黑暗,反而绕着众人盘旋,像群护主的蜂。
柳如烟的符纸\"刷\"地贴在额角,她的面容瞬间模糊,眨眼间分出三个一模一样的身影——左边那个抄起短刀,右边那个摸出火折子,中间的本体却退到陆九溟身侧,低声道:\"我去引他们分散。\"她的眼尾泛红,是画皮术消耗太大的征兆。
铁面匠的机关弩发出\"咔嗒\"轻响,十二支淬毒的弩箭已经上膛。
他蹲在石碑旁,一只手按在石壁上——那里有他方才布置的青铜机关,\"前朝的连珠弩,能射三轮。\"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但得省着用,这地方机关可能不止一层。\"陆九溟瞥见他另一只手攥着半块磁铁,正是开密道的\"龟息锁\"钥匙,突然明白铁面匠早有准备——这个孤僻的机关师,连退路都算到了。
第一个行尸从黑暗里撞出来时,陆九溟差点咬到舌头。
那是个穿靛青粗布衫的男人,左半边脸烂得见骨,右眼球挂在腮边晃荡,可四肢却异常灵活,膝盖弯成常人做不到的角度,直接扑向白小芩的镇邪罩。
光膜\"嗡\"地一颤,行尸的指甲在上面划出火星,沈青竹的迷魂汤这时候起了作用,行尸突然顿住,腐烂的嘴唇开合,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尖啸。
\"还有七个!\"柳如烟的分身在不同方向喊,她的本体已经绕到行尸背后,短刀刺进其脊椎——画皮术赋予她的不仅是伪装,还有对人体弱点的精准掌控。
行尸的动作一滞,墨十三的纸刃趁机扎进它的太阳穴,\"嗤\"地一声,腐肉里渗出黑血,行尸终于瘫倒。
可不等众人松气,第二具行尸从密道顶部的裂缝里倒吊下来,指甲比第一具更长,泛着幽绿的光。
铁面匠的机关弩响了。
三支弩箭破空而出,两支钉住行尸的手腕,一支贯穿其心脏。
行尸却像没知觉似的,咧开嘴笑,腐烂的牙龈里渗出黑血,\"咯咯\"的笑声在地下空间里荡开。
陆九溟这才看清,它们的后颈都有个拇指大的青斑——是引魂蛊的标记,和苗疆那些被蛊师操控的活尸一模一样。
白小芩的镇邪罩突然收缩,将众人往石碑方向逼,她的面具红光大盛,\"别恋战!
这些行尸是饵,控尸人在后面!\"
话音未落,第八具行尸从石碑后转出。
它的体型比前七个大一圈,身上穿着褪色的官服,腰间挂着块残玉——陆九溟的阴籍残卷突然灼烧起来,他猛地想起季寒山说过的\"十二阴行圣物\",这残玉的纹路,和他们之前找到的\"无常令\"如出一辙!
\"圣物在它身上!\"他脱口而出,洗冤尺自动从腰间跳出,在掌心凝成一道白光。
墨十三的纸刃瞬间聚成一把纸剑,\"我来断后。\"他的声音比平时更轻,纸做的喉咙里发出沙沙的响。
柳如烟的分身同时扑向行尸,其中一个在接触的瞬间消散——是障眼法,真正的本体从下方窜出,短刀直取行尸后颈的引魂蛊。
\"破!\"白小芩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傩面的饕餮眼上。
红光如实质般炸开,行尸们的动作突然变得迟缓,沈青竹趁机撒出一把药粉,这次是她新配的\"破妄散\",空气中的黑雾被冲散,露出石碑底部的一行小字——陆九溟的视线扫过,心跳漏了一拍:那是用巫文写的\"启阵咒\"。
\"小芩!
看石碑底部!\"他拽住白小芩的手腕,将她拉到石碑前。
白小芩的面具自动脱落,她盯着那行字,瞳孔地震,\"这是...封印诡门的阵眼!
需要十二圣物共鸣才能激活!\"她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碑文,\"我们有十一件,还差...还差最后一件在它身上!\"她指向那具穿官服的行尸,此刻柳如烟的短刀已经插进它后颈,黑血喷涌而出,残玉\"当啷\"落地。
陆九溟扑过去捡起残玉,青铜匣里的圣物突然集体震动,十二道微光从匣中溢出,缠绕在残玉上。
石碑发出\"嗡\"的轻鸣,表面的《黄泉度厄经》文字开始流动,像活过来的黑蛇。
沈青竹的药囊突然安静下来,她抹了把额角的汗,\"引魂线断了,行尸不会再动了。\"铁面匠收起机关弩,凑近石碑看了眼,\"这阵眼需要血祭,得把圣物按顺序嵌进去。\"
\"先嵌苗疆的'傩面骨',再是漕帮的'分水铃'...\"陆九溟数着圣物,手指在青铜匣里停顿——确实只有十一件。
白小芩的脸突然白了,\"最后一件...是'渡魂灯',在幽冥渡口。\"她的声音发涩,\"那地方...连阴司的摆渡人都不敢靠近。\"
话音未落,地下空间的石壁突然剧烈震动,滴水声变成了闷响。
众人下意识后退,柳如烟的符纸再次弹出,\"有东西在下面!\"她盯着地面,那里裂开蛛网状的缝隙,渗出乌黑的血。
铁面匠的磁铁突然从手中滑落,\"是地脉的诡气!\"他吼道,\"这里连通着诡门裂隙!\"
低沉的咆哮声从地缝里涌出来,像有巨物在翻涌的诡气里撕咬。
陆九溟握紧残玉,能感觉到圣物在发烫,仿佛在回应那咆哮。
白小芩重新扣上面具,红光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是...是镇守诡门的阴兽。\"她的声音透过面具变得瓮声瓮气,\"它被吵醒了。\"
咆哮声越来越近,石壁上的镇魂咒突然开始剥落,露出下面暗红色的纹路。
陆九溟看着怀中的十二圣物,又看向白小芩泛着金光的镇邪罩,突然想起石碑上那句\"封印需要阴天子的命\"。
他摸了摸胸口的阴籍残卷,那里传来灼烧般的痛——或许从他成为净骸人的那天起,这结局就已经写好了。
地下空间的夜明珠突然全部熄灭,黑暗里,只有白小芩的傩面红光,和陆九溟手中圣物的微光,像两簇即将被风吹灭的火。
而那咆哮声,正顺着地缝,缓缓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