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门启
傩门在魂引灯的照耀下泛起幽蓝光晕,仿佛整块黑岩都在微微颤动。
傩老鬼缓缓将手按在门上,低声念出一串古老的咒文,那刻满傩面与符纹的石门随之震颤,发出低沉的轰鸣。
“准备好了吗?”他回过头来,目光复杂地望向白小芩,“门后不是灯,是‘记忆’。”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没人说话,却都点了点头。
白小芩深吸一口气,率先迈步而入。
她手中的魂引灯轻轻摇曳,火苗跳动间洒落点点星芒,照亮了前方的黑暗。
石门之后,是一条幽长的通道,两侧墙壁上浮现出模糊的光影,仿佛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
随着魂引灯的推进,那些光影逐渐清晰起来——那是百年前的傩家寨。
第一幕,是一场盛大的祭祀仪式。
族人披红挂彩,戴着狰狞面具,围着一座巨大的祭坛起舞。
然而画面一转,气氛骤然阴冷。
夜色之下,几位年迈的傩祭司悄悄走进密室,从箱中取出一个布满血痕的青铜匣,低声祷告后,将它埋入地下。
“这是……封印?”沈青竹轻声道,眼神落在那一角隐约浮现的图腾上,“这符文……和命轮图上的太像了。”
陆九溟也注意到了,眉头微蹙:“难道傩门的存在,并非只是为了镇守某样东西,而是为了封锁某种更深层的秘密?”
幻境继续流转,画面变得血腥而残酷。
数十名傩家子民跪伏在祭坛前,脸上画着复杂的傩纹,眼中却无一丝恐惧。
他们的双手被铁链锁住,胸口燃起幽蓝色火焰,身体化作灰烬,却始终维持着跪拜的姿态。
“原来我们不是守护者……而是祭品。”白小芩的声音颤抖,眼眶泛红,“我们的祖先,自愿成为‘傩魂’,只为镇压一场即将席卷大胤的灾难。”
她的指尖紧紧攥住魂引灯,指节发白,泪水无声滑落。
“你们以为我们是在守护什么,”傩老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悲凉,“其实,我们在赎罪。”
陆九溟心头一震,低头看向阴籍图谱,果然发现原本空白的一页上开始浮现出新的内容:
【傩魂引·古傩篇·续】
“以身为祭,以魂为锁,傩门之钥,不在灯中,在于心诚。三百年一轮回,傩魂不灭,则邪祟不出。”
“轮回……”他喃喃自语,心中隐隐生出一个猜测,“难怪阴行圣物与命轮图之间有联系,或许每一任傩祭司,都是阴天子的候选之一。”
他抬头看向沈青竹,后者正站在一块石壁前,神色凝重。
“这里刻着的东西……”她指着墙上的符号,“几乎可以肯定,傩门与命轮存在某种因果关系。如果我没猜错,命轮图的出现,或许就是为了引导阴天子候选人找到这些失落的记忆。”
“所以你才一直跟着我?”白小芩转头望向她,语气复杂。
“不只是你,还有整个傩家寨。”沈青竹道,“我知道这个答案迟早会揭开,但没想到会在这里,而且这么沉重。”
幻境渐渐淡去,众人眼前豁然开朗,来到一间空旷的石厅。
中央矗立着一根高大的傩柱,柱身上嵌着一面古旧的铜镜,镜面已碎,但仍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这里是……”白小芩走近一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
傩老鬼叹息一声:“这是‘灵魂之镜’,只有真正的傩魂才能通过。”
话音刚落,魂引灯忽然剧烈闪烁,一道光芒射向铜镜。
镜面瞬间恢复完整,映照出白小芩的身影,却又不仅仅是现在的她——镜中显现出一位身披黑袍、手持骨杖的男子身影,面容模糊,气息却令人心悸。
“他是谁?”裴怀玉皱眉,
“或许是……未来的你。”沈青竹低声道。
空气凝滞了一瞬。
“走吧。”陆九溟伸手拉住白小芩的手腕,“别让过去困住你现在。”
众人绕过铜镜,穿过最后一条甬道,来到一座封闭的石门前。
门上刻着一只闭目的傩面,下方写着一行古老文字:
【傩魂未归,此门不开】
“闭目之傩,意味着真正的傩魂还未归来。”傩老鬼沉声道,“也许,它从未离开。”
白小芩举起魂引灯,灯光洒落在傩面上,刹那间,那本该沉寂的傩面缓缓睁开了眼睛,露出一双空洞而森然的瞳孔。
石门缓缓开启,一阵阴风扑面而来。
裴怀玉忽然开口:“我来这里,不只是为了你。”
众人皆是一愣。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残页,纸张上墨迹斑驳,却能清晰辨认出几个字:
《黄泉度厄经》
“师父让我取回‘傩魂真火’。”裴怀玉话音未落,空气骤然凝固。
石壁上的傩面光影仿佛活了一般,在魂引灯的映照下扭曲翻腾,似在低语。
陆九溟没有立即回应她,而是缓缓抬头,望向那扇刚刚开启的石门。
门后幽深黑暗,如同一张无声张开的巨口,吞噬着光与影。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阴籍图谱,感受到其中一阵细微的震颤——有东西正在苏醒。
“你才是真正的燃料。”裴怀玉重复了一句,声音不带情绪,却透出一股森寒,“《黄泉度厄经》中提到,唯有‘通晓百诡之源者’,方可点燃献祭炉中的三昧真火。而你是唯一一个能解析诡物本源的人。”
白小芩猛地挡在陆九溟身前,魂引灯剧烈晃动,光芒扫过裴怀玉的脸,映出她眼中一抹难以捉摸的情绪。
“你一直在等这一天?”白小芩咬牙问。
裴怀玉轻笑:“我师父也在等。他等了一个世纪,终于等到阴行圣物一一现世,等到命轮图重启,等到……你手中的这盏灯。”
沈青竹站在一旁,神情冷峻,目光扫过四周墙壁上那些古老的傩纹,忽然低声提醒:“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符号……它们在移动。”
果然,原本刻印在石壁上的符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游走、重组,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响应某种召唤。
“这不是幻境,”陆九溟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是‘傩门’的觉醒。它在选择新的主人。”
他缓步走向那面破碎又恢复完整的铜镜,镜中男子的身影愈发清晰。
那一瞬间,他竟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是他自己,却又不是现在的自己。
“你到底是谁?”他低声问道。
镜中人嘴角微扬,却没有回答。
“你要带走的不仅是灯……还有他们的命。”傩老鬼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苍凉和悲悯。
他站在众人身后,眼神空洞,仿佛早已预见了这一切。
“什么意思?”沈青竹皱眉。
“傩门的开启必须有人殉,才能维持通道稳定。”傩老鬼缓缓道,“三百年前如此,今日亦然。若强行取走魂引灯芯,傩魂将暴怒,整个寨子都会被诅咒吞没。”
话音刚落,整座石厅开始震动,碎石簌簌落下,裂缝在脚下蔓延。
“你早就知道!”白小芩怒视傩老鬼,眼中泛起血丝。
“我知道,但我不知道你会来。”老人叹息,“你们来了,傩门就必须做出选择。”
轰隆一声巨响,石门猛然闭合,将出口封死。
众人被震得踉跄后退,尘土飞扬中,一道道古老符文自墙缝中浮现,发出刺目的红光。
“快!离开这里!”沈青竹大喊。
然而下一秒,地面塌陷,所有人跌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坠落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冰冷的空气包裹住他们,四周归于死寂。
当视野重新聚焦时,众人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幽深洞窟之中。
四壁漆黑如墨,唯有中央一盏巨大无比的魂引灯静静燃烧,灯火幽蓝,仿佛永不熄灭。
而在那灯影之中,一道佝偻的身影缓缓浮现。
“欢迎来到……真正傩门的深处。”她手持骨杖,嗓音沙哑而淡漠,像是来自另一个时代。
她是谁?
没人说话,只有火焰在风中跳动,投下诡异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