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队尘埃落定,萧银河拍了拍手,两个勤务兵推着挂满制服的移动衣架走了进来。
深绿色的制服,剪裁利落,质地挺括,灯光下泛着一种低调而冷硬的光泽,肩章位置还空着,等着主人的星星。
“改制完成,特别执行局现在是独立单位,你们的原职级和等级对应转换新职级。”
萧银河言简意赅,亲自拿起一套制服,肩章上赫然是三颗熠熠生辉的银星!
“原军衔少将,晋升中将。” 三颗星稳稳缀上,气场陡增。
付兑沉稳上前,接过自己的制服。勤务兵利落地在他肩章上又添了一颗星。两颗星,少将。他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副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副队长”模样。
轮到其他人,清一色一颗银星——准将。
郭言成摸着肩上那颗冰冷的银星,心里滋味复杂。
准将,对应行政级别,副部。
理论上,这是升了,从正厅国企老总跃升副部级军官,放平时,足够他爹郭东方乐得摆三天流水席,把族谱翻出来从郭子仪开始炫耀一遍。
可现在…他只觉得自己脖子上套的不是军衔,而是喀拉哨那头未知奇异事件的绞索。
“副部级?”
旁边炮手欧阳炎炎捏着自己那颗孤零零的银星,撇着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一圈人都听见。
“老子炸了三个顶级实验室,发明了无数武器才换来一颗星?老狗卧底八年当老大,最后也一颗星?这买卖…啧,血亏啊!”
他摇着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蟒蛇刘蟒正小心地把制服袖子上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褶皱抚平,闻言头也不抬,慢悠悠地接话:
“知足吧炮手,没把你那些炸药的当量换算成处分扣你工资就不错了。”
他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抚摸一条珍稀蟒蛇的鳞片。
“嘿!蟒蛇你哪头的?” 炮手不满。
疯子杨巅峰则对肩章上的星星毫无兴趣,他正试图把制服那板正的领口强行扯开,嘴里嘟囔着:
“勒脖子!这玩意儿影响老子发挥!打架的时候敌人揪领子怎么办?差评!”
罗文绘安静地站在一旁,只是用手指轻轻拂过肩章上那颗星,眼神沉静,仿佛在感受某种古老传承的重量。
乔思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仔细检查着制服内衬的针脚和布料透气性,职业病发作。
金雅则已经利落地套上了外套,长腿窄腰,制服衬得她身姿越发挺拔利落,她对着墙面的反光稍微调整了一下束腰,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职业杀手的精准。
郭言成看着这群奇形怪状的“准将”同僚,再想想自己即将奔赴的喀拉哨,以及家里那注定要掀翻房顶的三堂会审,顿时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他现在宁愿拿着这颗星去老家县城当个管计划生育的科长!
怀抱着崭新的制服和赴死的决心(主要是怕被家里打死),郭言成磨磨蹭蹭地回了家。
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拉开了。
“老公!”
蓓贝带着沐浴后暖香的柔软身体扑进他怀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惊喜。她刚把孩子哄睡,穿着舒适的居家服,头发松松挽着。
当她的目光落在他臂弯里那套笔挺的深绿色制服上时,惊喜变成了巨大的雀跃:
“呀!这…这是军装?你…你进部队了?!”
郭言成被她的热情撞得一个趔趄,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蓓贝迫不及待地把他拉进屋,关上门,小手已经好奇地摸上了那质地特殊的制服面料,最后落在那颗崭新的银星肩章上,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触碰。
“好帅!老公你穿这个太帅了!”
她仰着脸,眼睛里全是崇拜的小星星。
“这…这是什么级别呀?跟你以前那个远景集团董事长比起来怎么样?正厅级?”
看着妻子毫无阴霾的笑脸,郭言成心里那点“坦白从宽”的勇气瞬间泄了个干净。他干笑两声,硬着头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得意:
“咳,这个…副部级。准将,相当于…副部。”
“将军?!”
蓓贝的惊呼差点掀翻屋顶,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她。她像只快乐的云雀,原地蹦了一下。
“天哪!老公你太厉害了!副部级将军!我得赶紧给咱爸说一下!”
她一边喊,一边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对着还没回过神、甚至还没完全换上制服的郭言成就是一顿咔嚓咔嚓猛拍,各个角度,力求全方位展示那颗闪亮的银星和自家老公“英武”的侧脸(虽然郭言成此刻的表情更像是要去刑场)。
照片刚发出去,微信电话几乎是秒打过来。
接通后就是郭东方那张黑红的,写满兴奋的脸。
郭东方,这位毕生梦想就是肩膀上扛颗将星、最终却止步于大校的老兵,在看清儿媳妇发过来的照片瞬间,呼吸都停滞了。
照片里,儿子穿着笔挺的深色将官制服(虽然只穿了外套,衬衫领带还是便装),肩章上那颗银星在灯光下闪烁着让他梦寐以求的光芒!
“好!好小子!好!!”
郭东方激动得语无伦次,声音洪亮得几乎要震碎听筒。
“不愧是我郭东方的儿子!老郭家祖坟冒青烟了!郭子仪老祖宗显灵了!等着!我这就把照片发给我那些老伙计!气死他们!哈哈哈!”
电话里传来老爷子迫不及待翻通讯录的悉索声和得意的大笑。
客厅里只剩下郭言成和举着手机的蓓贝。
巨大的兴奋潮水般退去,蓓贝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她放下手机,目光重新聚焦在丈夫身上,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喜悦被一种缓慢升起的惊疑和不安取代。
“言成。”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你怎么突然就进军队了?还当了将军?”
她的目光锐利起来,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郭言成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中央安全局改制…划到特别执行局?什么执行局需要副部级的将军?你那个特别执行局是什么单位?”
她向前一步,逼近郭言成,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郭言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又要去做那种玩命的事?你又骗我?!” 最后一个字,尾音猛地拔高,带着哭腔和愤怒。
她猛地再次掏出手机,手指飞快地滑动屏幕,通讯录里“妈妈”两个字赫然在目,指尖悬在绿色的拨号键上,只需轻轻一触,那位顶级阴阳大师的声讨就会立刻跨越千里而来。
郭言成头皮瞬间炸开!冷汗“唰”地就下来了,崭新的制服内衬立刻贴在了后背上,一片冰凉。
他眼疾手快,一把按住蓓贝的手,脸上挤出这辈子最真诚、最无辜、最人畜无害的笑容,大脑cpU疯狂运转:
“老婆!老婆你听我解释!冷静!千万冷静!”
他半搂半抱地把气呼呼的蓓贝按在沙发上,开始了他职业生涯中可能难度仅次于宏图集团卧底的即兴表演:
“真是文职!特别执行局,听着唬人,其实就是…就是搞搞后勤协调,管管档案,最多…最多跟着领导下去视察视察!安全得很!比在远景集团应酬喝酒安全多了!你看我这级别,副部啊!哪有让副部级干部上前线的道理?对吧?”
他搜肠刮肚地寻找着一切能安抚妻子的理由,语气恳切得能滴出水来。
“危险?绝对没有!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办公室坐坐,签签字,喝喝茶…真的!骗你是小狗!老狗!”
好说歹说,连哄带骗,赌咒发誓就差写血书了,总算暂时按住了蓓贝拨电话的手,也勉强安抚住了她那颗惊疑不定的心。
蓓贝半信半疑,但看他态度“诚恳”,又刚升了“大官”,总算没立刻召唤母上大人的夺命连环call。
夜深人静,孩子均匀的呼吸声从卧室传来。蓓贝带着复杂的心情睡着了。
郭言成却毫无睡意。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摸到阳台,关紧了隔音门。
夏夜的暖风吹拂,远处城市的霓虹依旧喧嚣。
他靠在冰冷的栏杆上,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像一只窥伺的眼。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冰凉的金属触感也压不住心底翻腾的苦涩。
崭新的准将制服外套随意搭在一旁的椅背上,肩章上的那颗银星在月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副部级将军?呵。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直冲肺腑,却压不住那份沉重。
这身制服,这颗星,是用什么换来的?是蓓贝担惊受怕的眼泪?是老爹老娘混合双打的擀面杖和冷嘲热讽?还是…喀拉哨那吞噬了整个镇子、深不见底的未知恐怖?
烟灰无声地飘落,掉在崭新笔挺的军裤上,烫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灰点。
郭言成没去掸。他望着楼下万家灯火,那些平凡、安稳、甚至有些琐碎的灯光,此刻却遥远得像隔着星河。
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这种对着最亲的人都要编织谎言的煎熬,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夜风吹过,带着城市边缘旷野的气息,竟隐隐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铁锈般的冰冷腥气,若有若无。
郭言成猛地打了个寒颤,掐灭了烟头。喀拉哨…那地方,连风都透着邪性。
阳台玻璃门的倒影里,他肩上的银星,寒光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