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身撞碎最后一团阴雾时,我后颈的刺痛突然炸开。
\"闭眼!\"明霜的冰镜\"咔\"地裂开第二道缝,幽绿冥焰裹着寒气扑来——可已经晚了。
迷林的雾气像活了过来,顺着鼻腔往肺里钻。
我眼前突然闪过十七岁那年的冬夜,祠堂青砖缝里结着冰碴,老祖的玄铁锥尖抵在我后颈:\"天级根骨配绝脉,倒像块刻了字的废玉。\"锥尖刺破皮肤的疼还没漫开,画面就变了。
明璃的魂火在我掌心熄灭,明霜的冰镜碎成雪沫,我攥着半块玄骨道图,耳边是阴河的轰鸣,可怀里只剩两团渐冷的雾气。
\"不——\"我脱口而出,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疼意涌上来的瞬间,眼前的幻象开始扭曲。
原来这就是影蚀树的手段?
我想起神秘书生提过的秘闻:\"影蚀根系连着地脉,专吸修士心魄,你最怕什么,它就给你演什么。\"
\"阿白!\"
明璃的尖叫刺穿幻象。
我转头,看见她悬浮在两丈外的树杈间,魂火弱得像要被风刮散。
她面前的空气里浮着面镜子,镜子里的她正一点点透明,指尖碰着镜壁,镜中倒影却在笑:\"早说了,残魂之躯撑不过百年,你偏要跟着他......\"
\"住口!\"明璃的魂火\"轰\"地烧红,可那镜子反而更亮了。
她发间的魂玉坠子突然发烫,那是我用三株离魂草炼的,此刻正渗出缕缕黑烟——被幻象侵蚀了。
\"璃儿!\"明霜的冰棱从脚边窜起,在明璃周身织成冰网。
我看见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冰网上,凝成细小的霜花:\"幻象借的是你的执念,你越怕消散,它越逼真!\"她声音发颤,可指尖结出的冰锥却稳得很,\"想想你第一次凝成实体时,是谁蹲在阴河边给你渡了七日魂气?\"
明璃的魂火猛地一颤。
镜子里的\"她\"突然尖叫着碎裂,她踉跄着跌进明霜怀里,魂玉坠子的黑烟也淡了。
明霜抱着她,冰镜上的裂纹里渗出银光——那是冰霜法则在反制幻象波动。
我松了口气,刚要去帮她们,后颈突然被什么抵住。
\"你以为识破幻象就赢了?\"
熟悉的声线,连尾音的弧度都和我说话时一模一样。
我僵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自己\"从雾气里走出来。
他穿着我常穿的青衫,腰间挂着我的寒炎剑,眉心的\"玄\"字印记泛着暗红:\"你怕绝脉复发,怕护不住她们,怕最终还是死在玄骨道图上——这些我都知道。\"
\"幻我?\"我掌心的因果镜发烫,镜面映出他身后缠绕的黑色根须,\"影蚀树用我的心魄养出来的?\"
\"是又怎样?\"他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我从未有过的阴鸷,\"你总装得这么冷静,可每次给明璃渡魂气时,手都在抖;明霜冰镜裂第一道缝那天,你在药庐蹲了整夜;还有老祖剥你根骨时,你咬碎了三颗后槽牙——\"他的剑抵住我咽喉,\"这些,我都替你疼够了。\"
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
我能感觉到他的剑上带着我的剑意,连刺击的角度都和我练剑时一模一样。
可当他的剑划开我左胸时,我反而笑了。
\"你漏了件事。\"我反手扣住他手腕,混沌钥匙在识海深处共鸣,\"我怕死,但更怕没试过就死。\"
钥匙的青光裹着我的指尖,他的剑身瞬间出现蛛网裂纹。
他瞪大眼睛,身体开始透明:\"你......你什么时候......\"
\"从明璃喊我名字那刻。\"我捏碎他的剑柄,\"她们在,我就不会输。\"
幻我消散的瞬间,整片迷林的雾气突然倒卷。
我听见林外传来破风声,清风的冷喝混着血魔的嗤笑:\"墨白,你以为躲进迷林就能逃?\"
抬头时,天空被两道光罩住了。
清风的青锋剑悬在东边,血魔的血煞幡展在西边,光罩交界处腾起黑雾,空间像被揉皱的纸,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合击术?\"明霜抱着明璃退到我身边,冰镜上的银光几乎要凝成实质,\"他们早就在林外布了局!\"
\"系统!\"我在心里低喝,\"签到所得的因果锚点,现在能用吗?\"
\"叮——因果锚点剩余1\/1,可稳定空间结构30息。\"
我咬破舌尖,血珠溅在船身的玄骨道图上。
青铜船发出龙吟,图纹突然亮如白昼。
我抓住明氏姐妹的手腕,锚点的力量顺着血脉涌遍全身——眼前的空间开始扭曲,光罩的撕裂声被隔绝在耳膜外,迷林的树影、清风血魔的怒喝,都像被按了暂停键。
再睁眼时,我们站在一座石砌祭坛中央。
祭坛四周立着七根断柱,柱身上的符纹早已模糊。
正中央有座半人高的石碑,碑面覆着层灰,我伸手拂去,露出几个模糊的字:\"玄影之......\"
\"阿白!\"明璃的魂火突然烫得惊人,她指着石碑下方,\"看!\"
我顺着她的指尖望去,碑底的缝隙里,有株极小的影蚀树幼苗正缓缓生长,根系里缠着半块青铜残片——和船身上的玄骨道图,纹路分毫不差。
林外突然传来闷响,是清风的剑劈碎了光罩。
我握紧明氏姐妹的手,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盯着石碑上未显的字迹,喉结动了动。
玄影之路......
到底要引我去哪里?
我指尖刚触到石碑上的灰,那些模糊的刻痕突然泛起幽蓝微光。\"玄影之路,唯心无瑕者可行。\"十六个古篆字像被水洗过般清晰起来,石屑簌簌落在手背上,我后颈的混沌钥匙突然发烫——这是共鸣。
\"阿白?\"明璃的魂火蹭着我耳垂,带着点不稳的颤,\"这碑...在抖?\"
我摸向腰间的因果镜,镜面映出石碑底座的影蚀幼苗。
根系里的青铜残片正与船身的玄骨道图共鸣,发出蜂鸣。
明霜的冰镜突然悬在我们头顶,碎纹处渗出的银光凝成冰罩:\"林外的光罩破了,清风的剑气离祭坛只剩十息。\"她指尖结着霜,声音却冷静得像冰锥,\"这碑是生路。\"
我盯着碑影里翻涌的黑雾,喉咙发紧。
神秘书生说过影蚀林的核心是\"心狱\",可系统没提过石碑试炼——但此刻,除了走进去,我们连退的余地都没有。
\"你们留在外面。\"我转身抓住明璃的手,她魂火烫得惊人,\"如果我没出来...\"
\"住嘴!\"明璃突然扑上来,魂体穿过我的手臂,却在我心口凝成半透明的手,\"上回在阴河渡魂气,你说过'要死也死在一起'。\"她眼尾的红痣随着魂火跳动,\"明霜的冰罩撑不了多久,要试就一起试。\"
明霜的冰镜\"叮\"地落在石碑前,镜面映出我们三人重叠的影子:\"璃儿说得对。\"她伸手按住我后颈的钥匙位置,冰霜顺着皮肤爬进识海,\"我用冰魄镇着你的心脉,绝脉不会在幻境里发作。\"
我喉结动了动,最终攥紧她们的手。
碑影像张黑洞洞的嘴,吞没我们的瞬间,鼻尖涌进熟悉的雪松香——是墨府祠堂的味道。
...
青砖缝里的冰碴扎着膝盖,我仰头望着供桌上的墨氏先祖牌位。
十七岁的我正跪在这儿,后颈被玄铁锥抵着,老祖的白须扫过我额头:\"天级根骨配绝脉,留着也是祸根。\"锥尖刺破皮肤的疼还没漫开,画面突然扭曲。
这次幻境里没有明璃消散的魂火,没有明霜碎裂的冰镜。
我站在一片星海里,脚下是漂浮的玉阶,尽头坐着个穿玄色帝袍的男子——他的脸和我一模一样,眉心的\"玄\"字印记红得滴血。
\"墨玄,你可知罪?\"他的声音像雷霆滚过星河,\"拒接仙帝印,弃仙域于魔劫,让三百万修士陨于血河。\"
我太阳穴突突跳着。这不是影蚀树的幻象,是...前世记忆?
\"我只是不想做提线木偶。\"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年轻的倔强,\"仙帝之位要的是无情,可我放不下阿娘临终前的眼泪,放不下阿弟被魔修抓去时的哭嚎。\"
\"所以你用命换他们活,自己却陨落在归墟?\"玄袍\"我\"的指尖凝聚星芒,\"值得么?\"
星芒刺进心口的瞬间,记忆潮水般涌来。
我看见阿娘在火海里护着我,看见阿弟拽着我衣角喊\"阿兄\",看见三百万修士举着火把喊\"墨玄上仙\"——最后看见自己站在归墟边缘,用玄骨道图封印魔渊,血浸透了帝袍。
\"值得。\"我捂住心口,血从指缝渗出,\"他们活下来,比我当什么仙帝重要。\"
玄袍\"我\"的星芒突然消散。
他望着我,眼里的冷硬慢慢碎成光尘:\"原来你从未后悔。\"他抬手按在我眉心,\"这一世,替我去见阿娘最后一面,替阿弟娶个会做糖糕的媳妇。\"
\"我会。\"我抓住他的手,\"这一世,我要亲手改写命运。\"
碑影崩裂的轰鸣震得耳膜发疼。
我踉跄着栽进明璃怀里,她魂火烫得我眼眶发酸。
明霜的冰镜碎成漫天银蝶,正落在我掌心——不知何时,镜面上多了道细小的裂纹,和前世归墟里那面护心镜的裂痕,分毫不差。
\"阿白?\"明璃捧住我的脸,魂火里泛着水光,\"你刚才...哭了。\"
我摸了摸脸,指尖沾着湿意。
祭坛外的阴雾正在消退,影蚀树的根系像被抽干了血,枯黄的枝叶簌簌掉落。
清风的青锋剑和血魔的血煞幡悬在林外,却被一层透明屏障挡着——是石碑上的\"玄影之路\"四个字在发光。
\"那是...\"明霜指向祭坛中央,地面裂开蛛网纹,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
石阶尽头有团幽光,隐约能看见石壁上嵌着的碑碎片,纹路和船身、幼苗里的残片严丝合缝。
林外传来血魔的咆哮:\"那屏障是玄影界!
墨白,你进得去出不来——\"
\"出来?\"我擦掉脸上的泪,望着石阶下的幽光,混沌钥匙在识海深处发出清鸣。
前世玄袍\"我\"留下的星芒还在眉心发烫,这次我看清了,那\"玄\"字印记里缠着条半透明的锁链,一头连着现在的我,一头扎进石阶深处的幽光里。
明璃拽了拽我衣袖,魂火重新变得明亮:\"阿白,那锁链...在动。\"
我低头,看见锁链上的纹路突然活了。
最前端的环扣正往石阶下钻,像在牵引着什么——时间?
记忆?
还是...另一个我?
\"走。\"我握紧明氏姐妹的手,踩着裂开的石阶往下。
身后传来清风的冷笑:\"玄影回廊最是诡谲,时间乱流能把人撕成碎片...\"
可我不在乎。
石阶下的幽光里,我听见阿弟喊\"阿兄\"的声音,混着阿娘熬药的香气。
这一世,我偏要顺着这血脉锁链,去会会那乱流里的因果。
石阶尽头的幽光突然暴涨,我额头的锁链纹路清晰如刻,隐约能看见锁链另一头,有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站在满是裂痕的时空里,举起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