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实验室的排气扇轰鸣着吞没蝉鸣,叶瑶的铅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细密的凹痕。老刘的教鞭突然抽在她课桌边缘,震得四叶草书签惊飞落地,像被飓风掀翻的蝴蝶。窗外的槐树在热浪中耷拉着叶子,阳光穿透玻璃,在她泛红的耳尖上烙下一枚晃动的光斑。
\"某些同学——\"老刘镜片后的目光如薄层色谱板上的紫外光,精准锁定叶瑶颤抖的指尖,\"碳六十结构画得挺艺术啊?\"教鞭尖挑起她草稿本,泛黄纸页间滑落一张拍立得——上周实验课上,她正踮脚在我防护面罩上画四叶草,周遇安的偷拍将光影定格成永恒。照片边缘还粘着半融化的跳跳糖,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办公室的樟脑丸气味像过期试剂般刺鼻。我贴着虚掩的门缝,看见老刘的钢笔尖挑开叶瑶的化学笔记。二月十七日的电离方程式旁画着穿校服的小熊,熊爪里攥着\"江\"字;三月三日的银镜反应报告上粘着跳跳糖包装纸,糖纸上用荧光笔写着\"下次教你配平心跳\";最新一页的勒夏特列原理图示里,我的名字缩写\"JL\"藏在平衡常数Kc的下标,像偷渡进公式的暗号。
\"解释解释,\"老刘的保温杯重重磕在1993年省化学奥赛奖杯旁,杯底的茶垢震出裂纹,\"乙酸乙酯制备实验为什么得率28.6%?\"
叶瑶的指甲掐进掌心,四叶草吊坠在锁骨间晃出虚影:\"我、我忘了加浓硫酸......\"
\"错!\"老刘突然翻开她错题本,泛黄的旧照片飘落——扎麻花辫的女生正往男生课本画爱心,那男生的金丝眼镜与此刻老刘鼻梁上的如出一辙,\"你漏加的是专注力!\"他指尖摩挲照片边缘的齿痕,声音突然沙哑,\"1993年,我也把陈雨晴的名字写满元素周期表。\"
暮色从百叶窗挤进来,在老刘的银发上镀了层氯化银般的灰白。他从抽屉深处抽出一沓信纸,最上面那封的苯环结构式里藏着\"刘&陈forever\",墨水早已褪成淡青色:\"她总说化学符号像咒语,直到高考那天......\"老刘的钢笔尖突然戳破信纸,\"她配平错了最简单的方程式,我隔着三个考场都能听见橡皮擦破纸的声音。\"
叶瑶的眼泪砸在1993年的毕业照上。照片里扎麻花辫的女生草稿本边缘,歪扭的\"陈\"字与她昨天在我书上画的如出一辙。窗外的雷声碾过云层,老刘突然拽开最底层抽屉,成捆的情书涌出,像一场迟到了三十年的雪崩。
\"青春是交叉电场,\"他用教鞭在黑板上画出歪扭的磁感线,\"你们非要当偏转的电子——\"粉笔\"咔嚓\"折断的瞬间,暴雨倾盆而下,水珠顺着窗缝渗进来,在叶瑶的化学卷子上晕开深褐色的伤疤。
我在女厕外的梧桐树下等到紫藤凋谢。雨水将树叶洗成墨绿色,蝉的尸体粘在潮湿的台阶上。叶瑶出来时用荧光笔在眼皮涂了鎏金闪粉,泪痕在暮色中如破碎的极光:\"老刘说......要考同一所大学,我的化学必须追上你的物理。\"她突然扯下四叶草项链塞进我手心,金属棱角硌得掌纹生疼,\"如果追不上呢?\"
雨滴穿过叶隙,在她锁骨汇成微型滴定管。我摸出兜里焐化的跳跳糖,包装纸的脆响像老朽的叹息:\"从今晚开始,每天多学一个知识点。\"薄荷味的糖块在舌尖炸开时,她忽然踮脚贴近,睫毛的金粉落在我校徽上:\"江老师,要是我永远学不会呢?\"
\"那就罚我——\"我摘下她的四叶草发卡别在自己心跳的位置,金属冰凉刺入皮肤,\"替你写三生三世的错题本,直到平行宇宙里我们都变成钻石晶体。\"
路灯\"啪\"地惊醒夜色。她转身跑进雨帘,卫衣帽子鼓成不肯降落的热气球。我摸到裤袋里震动的手机,周遇安的短信刺破黑暗:\"老刘抽屉有核弹级秘密!速来!\"
撬开最底层抽屉的刹那,尘封的化学奥赛笔记里滑出张车票——1994年8月17日,遵义至广州,座位号13车14座。票根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写着:\"陈雨晴,等我成为化学家就回来娶你。\"而压在底下的《无机化学》扉页上,老刘年轻时的字迹锋利如刀:\"第137页第14行,她第一次对我笑。\"
翻开泛黄的书页,氯化钠晶体结构图旁粘着干枯的四叶草标本,叶脉间藏着一行小字:\"今天她说,钠的焰色反应像初恋的眼泪。\"
暴雨拍打窗棂的声音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我听见走廊尽头传来老刘的脚步声,慌忙将车票塞回原处。锁扣闭合的瞬间,一滴水珠从天花板坠落,在1993年的奥赛奖杯上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