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府,高家令是两手空空、垂头丧气回来的。
长孙无忌正端着茶盏,见状眉头一皱:“纸呢?”
高家令哭丧着脸:“阿郎,别提了!畜生啊,畜生!那些勋贵世家的人,一个个都跟饿了八辈子的疯狗见了屎一样,那场面……老奴挤破了脑袋,连纸毛都没摸着一根啊!”
“什么?!”长孙无忌气得差点把茶盏捏碎,“反了他们了!连我长孙家的面子都不给?”他压着火气,踱了几步,道:“去,把冲儿给我叫来!”
不多时,一个灰头土脸的身影极不情愿地走了进来。长孙冲浑身上下沾着泥点子,裤腿卷得老高,脸上还有几道黑印,活像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土豆。
他一进门,便不耐烦地嚷嚷:“阿耶,你又叫我干嘛?没看我忙着呢!”
长孙无忌看着自家儿子这副模样,太阳穴突突直跳,心头火气更盛:“你!你个不成器的东西!瞧瞧你这德性,哪有半点国公府嫡长子的样子!整日里钻在地里,你一个勋贵子弟是要务农吗?你气死我了!”
长孙冲脖子一梗,不服气道:“你懂什么!现在太子哥身边,就属我最没用!肚子疼在医学院搞得风生水起,处男和道爷那俩夯货都跟着太子哥哥立了战功,就连房遗爱那个狗东西,都嚷嚷着要在长安城外开连锁勾栏了!凭什么就我一事无成?我要干大事!”
长孙无忌闻言,心头倒是微微一动,这败家子,总算是知道上进了?虽然这上进的方向有点偏。他语气稍缓:“那你也可以去东宫寻个正经差事,整日里泡在地里,能干什么大事?”
“哼,说了你也不懂!”长孙冲一脸骄傲,“这可是太子哥亲自交代给我的绝密任务!我上个月刚从一个西域胡商手里高价淘换来几种神仙种子,正准备搭‘大棚’试种呢!到时候种出的东西吓死你们这帮老古董!”
“大棚?什么大棚?”长孙无忌听得一头雾水。
“唉,跟你说不明白!”长孙冲不耐烦地摆摆手,“没事别老叫我,我忙得很!那些宝贝疙瘩金贵着呢,少看一眼都不行!”说完,扭头就要走。
“站住!”长孙无忌老脸一横,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一把拉住他,“儿啊,你跟太子殿下关系好,能不能……嗯,去跟殿下说一声,给为父弄点那新纸来?就几刀,几刀就行!”
长孙冲闻言,停下脚步,转过身,用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自家老爹,撇了撇嘴:“你不是太子哥的亲舅舅吗?这点小事,你好意思让我去开口?自己要去!”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留下长孙无忌在原地吹胡子瞪眼,气得面红耳赤,指着长孙冲的背影直哆嗦:“孽子!真是个孽子啊!老夫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
另一边,魏徵府上。
与长孙府的鸡飞狗跳不同,此刻魏府内却是气氛融洽,宾尽主欢。
院子里,一辆马车静静停放,车上堆满了码放整齐的新纸。魏徵站在车旁,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沓纸,轻轻抚摸着,感受着那细腻的质感,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上,此刻却笑得合不拢嘴,嘴里不住地念叨:“好纸!好纸啊!殿下,此物当真是……好家伙!”
厅堂内,酒菜早已备好。
李承乾与魏徵相对而坐,三宝在一旁殷勤布菜斟酒。
李承乾端起酒杯,主动敬向魏徵:“老师,高明承蒙老师这几年来的照拂,感激不尽,这杯酒,高明敬你!”
魏徵捋了捋胡须,眼中也带着几分笑意,与李承乾碰杯,一饮而尽。
确实,自李承乾“大病初愈”性情大变(也就是李前程穿越而来)之后,第一个登门拜访的朝中重臣,便是这位太子太师魏徵。
为什么是魏徵呢?其一呢,是李承乾本就很欣赏魏喷子,其二呢,魏徵位高权重,刚正不阿,是连李世民都敢当面硬刚,且全身而退的狠人。
李承乾深知,在自己羽翼未丰之前,若能得到这刚直之臣的认可与庇护,对自己将是莫大的助力。
当年一番长谈,李承乾尽数诉说出自己的处境与抱负。魏徵是他的老师,对太子,心中本就存着极高的期许,见他一朝醒悟,目光深远,胸有丘壑,魏徵心中既惊又喜。
于是,这三年来,便有了奇特的一幕。朝堂之上,魏徵依旧是那个铁面无私的魏徵,弹劾太子的奏疏也源源不断,但细究起来,却多是些避重就轻、不痛不痒的小事,甚至其他人弹劾太子到时候他还会巧妙地转移矛盾,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正是靠着魏徵这明贬暗保的手段,李承乾才能在李世民的眼睛底下,安安稳稳地“苟”了三年。
“殿下言重了。”魏徵放下酒杯,正色道,“老臣不过是尽了为人师表的本分罢了。殿下如今能游刃有余,皆是殿下自身努力之功。”
李承乾嘿嘿一笑:“老师过谦了,高明心里有数。若非老师时时提点,高明怕是早就被阿耶给逼疯了。”
两人相视一笑,许多话,尽在不言中。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
李承乾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放下筷子,对三宝使了个眼色。
三宝会意,躬身从随身携带的箱笼中取出一卷纸张,小心翼翼地在魏徵面前的桌案上展开。
那是一张比寻常纸张大了数倍的宣纸,质地极佳。
魏徵好奇地看去,只见雪白的纸面上,用苍劲有力的笔法,书写着四个硕大的墨字——
大唐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