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痛。
虚晃的幻影中,阮知眠头痛欲裂的睁开眼。
不知道是第几次从医院回学校了,漂亮苍白的少年坐在老师办公室的座椅上,模样安静又乖顺的望着窗外的树。
微风轻轻吹过,卷起校服衣角。
老师叹了一口气,不忍道,“知眠,上次你晕倒,有好几个同学的家长来找我说…”
阮知眠抬起头,笑起来,“老师,我今天来想和您说,我这个学期不来学校了。”
太懂事了。
“知眠,你一定会康复的。”
“谢谢老师。”
康复吗?
每一天都是多活了。
少年回到教室,现在正是上体育课的时间,教室里空无一人 ,他收拾自己的东西,先背起书包,再抱着厚厚的书,东西太多,走的慢慢的。
有人停在门口,从后面拎起他的书包。
“阮知眠,你要离开学校吗?”
看不清,也想不起来是谁了。
阮知眠一晃神,发觉自己站在病房门口,拥挤热闹的急救室里,十九岁的阮知眠躺在最里面,安安静静的样子。
他背对着人群,无声无息的掉眼泪。
这大概是他唯一的一次,在外面掉眼泪。
刚刚准备复学,这个月的检查传来了恶化的消息。
他轻轻呢喃,爸爸妈妈,我终于走到了这一天。
场景缓慢切换,阮知眠像是站在人生的进度条上,他来到了人生的尽头。
疗养院临终关怀的病房门口,屋内站了许多人。
在角落的病床上,穿着病号服,早已形销骨立的阮知眠停止呼吸,宣判死亡。
不远处的走廊上,陆陆续续赶来父母的亲人,每个人的脸上神情都很急迫,却不是关心。
“死了吗?”
“遗产是不是该给我们了?”
“当然要给我们了,这些年给他治病花了多少钱了。”
律师早早守在门口,漠然的拦住他们,拿出录音笔和委托同意书。
“各位好,当你们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人世,我只想告诉你们一句话,亲爱的亲人们,我的所有财产已经委托律师处理,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想踩在我和我父母的骨灰上吸血的美梦破碎了,感觉如何?”
录音播放完,各位脸上神色各异,可以说是一样的难看。
“真恶毒,活该活不久。”
“他们家都没人了,不对我们好,以后谁去祭拜。”
“小时候我还照顾过他几年呢,走之前还不想着我们的好。”
阮知眠躬下身,他笑了起来。
真是可笑。
他曾无数次设想过自己死后的模样,好让死亡来临的时候,不再那么痛苦。
还好,不是很痛。
有没有人怀念他,不重要。
人生的尽头除了死亡,还有什么呢。
他往前走,一片漫无边际的深山将阮知眠围困,只有浮白月光照下,充满了阴森感。
冷冽的风吹过,凉意袭来。
他回头,看到了一片墓碑。
不是荒地,是他为自己选的安眠之地。
阮知眠看向左侧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父母依旧年轻,温温柔柔的看着镜头,反倒是他的照片,即便是化过妆,也无法遮盖因长期生病造成的病态。
这座墓碑里,葬的人是他自己,左侧是他的父母。
阮知眠低下头,眼泪不受控的掉下,打湿面颊,“爸爸妈妈,我很想你们,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我过得很好,现在也很幸运,可以再活一次。”
“我爱你们。”
…
阮知眠一觉睡了很久,昨天下午被滕玉送回阮宅,晚饭也没吃,收到时鹤工作忙碌没空打电话的消息又埋在被子里睡了,意识昏昏沉沉的。
凌晨三点,阮知眠醒来,他靠在枕头上,眼眶通红,一动不动的坐了将近三分钟,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紧攥着被角冰凉指尖缓慢松开。
他披着外套起身,一旁的手机亮起屏幕。
m国,奥斯克机场。
刚下飞机来转机,正在VIp休息室等待航班的Alpha起身,漆黑凤眸不见疲倦,他拿着手机走到门外,注视着聊天页面上翻滚的小猫表情包。
只一瞬间,深不见底的潭中泛出温柔的余波。
“宝宝,今天有些忙,没有说晚安。”
“我想说,我很想你。”
再过十个小时,他就回国了。
阮宅三楼卧室的阳台上,Alpha的语音反复在耳边响起,阮知眠低下头,雪白指尖抚上心口处,浓密卷翘的眼睫微微颤抖,一滴眼泪掉了出来。
不知为何,因为深陷梦境造成的恍惚状态慢慢消失了。
此刻,阮知眠的心脏似乎正因为另一种感受变得安静。
这一种感受,好像是时鹤带来的,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委屈。
我…也想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