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炕屋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火药味,夹杂着汗臭和烟草的味道,令人感到窒息。
马有才粗糙的大手颤抖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高高扬起,仿佛下一秒就要落在马满圈的脸上。
他的呼吸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最终,那只手被一旁神色慌张的杨翠花一把拉住。
马有才双眼通红,布满血丝,眼角因为愤怒而微微抽搐,额头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扭曲的蚯蚓,可见他此刻的怒火中烧。
站在他对面的马满圈,则梗着脖子,倔强地扬起下巴,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着,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坚定。
他身旁站着的小霞,则低着头,不停地用衣袖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她咬着嘴唇,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声音依然忍不住颤抖着说:\"既然这样,我马上就走,永远不再踏进马家半步。\"
\"不行,你不准走!\"马满圈听到小霞要走,顿时慌了神,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说,\"你要走,我就跟你一起走!去哪里都行!\"
小霞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她哽咽着说:\"满圈,你别犯傻了,你怎么能跟着我走。\"
马满圈坚定地说:\"我不管,你走哪我走哪!\"
马有才脸上的怒气还未消散,眼角的皱纹更加深邃,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粗糙的大手无力地搓了搓满是胡茬的下巴。
一旁的杨翠花则抬手擦了擦眼角,她原本就有些凹陷的双眼此刻更加黯淡无光,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哈哈,二哥,我们回来了!满圈,来给三叔开门。\"
这声音对于马满圈来说如同天籁一般,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原本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些许放松。
他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脏也慢慢回落到肚子里。
他松开小霞的手,快步跑到前院,一把拉开了院门。
\"三叔,三婶!\"看到来人,马满圈原本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喜色,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
马三叔和马三婶有说有笑地走进院子。
马三叔年过六旬,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显得格外精神。
马三婶则是一脸的慈祥,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一些新鲜的蔬菜,篮子上还盖着一块干净的白布。
\"哟,这是咋了?一家人吵什么呢?\"
马三叔一进屋,就感觉到气氛不对,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整个房间里,他忍不住开口问道。
\"三叔,你来得正好,你帮我评评理。\"
马有才看到马三叔,仿佛看到了救星,连忙上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说到激动处,他的唾沫星子乱飞,手也不停地挥舞着。
马三叔听完,眉头紧锁,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接过马有才递过来的照片,眯起眼睛仔细端详起来。
\"这姑娘我看着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马三叔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他的眉头依然紧锁,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
\"他三叔,你忘了?几个月前,被人带到满圈屋里的那个姑娘,可不就是她吗?\"
马三婶提醒道,她放下手中的篮子,走到马三叔身边,也看向那张照片。
马三叔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就是她!当时她还一直念叨着‘金砖’呢!\"
杨翠花轻叹一口气,开始讲述起来,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在讲述着一个沉重的故事。
原来,几个月前,村里来了个外号\"张寡妇\"的女人。
这\"张寡妇\"约莫四十来岁,生得尖嘴猴腮,眼角眉梢都带着精明算计的神色,走起路来扭腰摆臀,一身廉价的香粉味隔着老远就能闻到。
她声称是专门给人介绍媳妇的。
马有才一听就动了心思,给了张寡妇一笔钱,让她帮忙留意着。
几天后,张寡妇就带了个女人来了。
这女人看起来二十出头,身材瘦小,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裤脚还沾着泥点子,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
她头发乱蓬蓬的,像鸟窝一样堆在头上,一张脸瘦得只剩一层皮,脸色蜡黄,只有那双眼睛又大又亮,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说是从山里出来的,家里穷得叮当响,只要给点钱,就把闺女嫁过来。
\"那女人一来就神神叨叨的,手里还紧紧抱着个破包袱,说啥也不肯撒手。\"
杨翠花回忆道,\"问她叫啥也不说,问她家在哪儿也不说,就一个劲儿地喊着‘金砖,金砖’。\"
马满圈当时正好在家,一听\"金砖\"两个字,顿时两眼放光,也不管那女人长得啥样,直接就冲上去,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包袱,打开一看,里面却只有一块黄澄澄的砖
头。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这哪是什么金砖,分明就是块破砖头嘛!\"杨翠花没好气地说道。
\"可满圈那小子,一根筋,认准了是金砖,非说那女人是他的金砖婆娘,还说要娶人家过门。\"
\"晚上,我们都睡着了,那女人也不知道咋回事,突然就清醒了,连夜跑了,就剩下满圈一个人抱着那块破砖头,在那儿傻乐呵。
小霞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情谊让她对小英的遭遇感同身受,更让她心疼小英竟然独自承受了这一切。
\"小英姐,原来你还有这些遭遇,我都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一句,你太苦了!\"
小霞哽咽着说,心中对马家的愤懑也油然而生。
她觉得要不是马家整天嚷嚷要给他家傻儿子买媳妇,小英和自己都不会到马家来受这一遭罪。
马满圈一脸茫然地看着流泪的小霞,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在他心里,小霞一直都是那个爱笑爱闹的姐姐,突然哭得这么伤心,让他手足无措。
他努力地回想着小霞刚才的话,试图理解小霞的情绪,但最终,他的目光还是落在了小霞的脚上,问道:\"姐姐,你脚又痛了吗?\"
\"不是脚痛。圈圈,你的金砖婆娘,她已经死了!\"小霞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马满圈,一字一句地说道。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小霞心里五味杂陈,有对小英离世的悲伤,有对马满圈的失望,还有一丝对未来的迷茫。
小霞的话如同惊雷一般,在众人耳边炸响。
其他几个人都惊住了,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异口同声地问:\"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