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韩师姐摊开的碎布上,那半枚血煞符还在冒烟,像根烧红的针直扎她眼底。
她能听见邱师姐的阵法在头顶发出细不可闻的呻吟——那是维持了七日七夜的防御结界,此刻裂痕里渗出的黑气比之前浓了三倍,像毒蛇信子般舔着众人后颈。
\"沈砚。\"她唤他,声音比自己想象中稳,\"陆沧溟为什么选北坡?\"
沈砚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按。
他的掌心本就带着农神转世特有的温,此刻因灵力运转更烫了些,像块捂了许久的暖玉。\"北坡是灵脉交汇点,他的融合术需要地气镇压邪灵。\"他低头时,眼尾的红痣扫过她发间的稻穗发绳,\"但失控了。\"
远处传来邪狼的长嚎,雷驯兽师猛地踉跄半步。
他养了三年的青鬃狼本被驯得极乖,此刻却挣断锁链往黑雾里冲,皮毛上泛着不自然的青灰——那是被邪灵侵蚀的征兆。\"对不住!\"他粗着嗓子吼,手忙脚乱去追,腰间的驯兽铃摔在地上,\"这畜牲...许是闻见同类味儿了!\"
\"无妨。\"云栖抽回手,转身时稻穗发绳扫过沈砚手背,\"雷师傅,去把赵驯妖师唤来。
他前日说能引妖物筑防,正好派上用场。\"她的目光扫过人群:吴长老正替陈师姐包扎手臂,染血的布条在风里飘;余道长盘坐在地结困仙阵,指尖凝着的光纹忽明忽暗;卫铁匠扛着半人高的铁箱,每走一步都震得地面发颤——里面是新铸的破邪剑,剑鞘上还沾着未冷却的铁水。
\"冯书生!\"她提高声音。
正蹲在韩师姐身边研究血煞符的冯书生猛地抬头,镜片上沾着血点子。
他推了推眼镜,指腹压在符纸边缘:\"这符用的是活人生魂做引。\"他的声音发颤,\"陆沧溟...他在北坡杀了至少三十个凡人。\"
宋书生不知何时凑过来,袖中滑出半卷古旧帛书。\"我查过古籍,血煞聚灵符需配合'万邪归宗阵'。\"他的指尖沿着帛书纹路移动,\"若真召来十倍邪灵,咱们的阵法最多撑一炷香——\"
\"半柱香。\"沈砚打断他,\"韩师姐说陆沧溟半个时辰内引邪灵来。
现在过去一刻钟了。\"
空气里突然响起瓷器碎裂的脆响。
众人转头,见蒋药师捧着丹炉踉跄后退,丹炉口溢出的紫烟里飘着半枚焦黑的增元丹。\"火候过了!\"他额角的汗成串往下掉,\"这炉丹废了,得重炼——\"
\"用我的灵力。\"云栖两步跨到他跟前,抬手按在丹炉上。
农典残光从心口涌出,裹着她的灵力渗进丹炉缝隙。
她能感觉到丹炉里的药气在翻涌,被灼焦的药材竟慢慢舒展,像久旱的禾苗遇见春雨。
蒋药师瞪圆眼睛,指尖颤抖着去探丹炉温度:\"这...这是木灵根的生机之力?\"
\"别愣着。\"云栖抽回手,额角已渗出薄汗,\"再炼一炉,我替你稳住火候。\"
沈砚突然抓住她手腕。
他的灵力顺着她的脉门涌进来,替她补上刚刚消耗的元气:\"栖栖,你昨夜替邱师姐补了三次阵法,现在灵力只剩三成。\"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她能听见,\"我来。\"
云栖抬头看他。
他眼尾的红痣因灵力运转更艳了,像滴要落未落的血。
她忽然想起初遇时,他作为执法堂堂主站在菜田边,说她的灵稻坏了规矩要铲除。
可后来他蹲在田埂上,用灵力替她温土时,耳尖也是这样红的。
\"沈砚。\"她笑了笑,反手握住他的手按在丹炉上,\"你替我稳住心神就行。\"
丹炉里的药气瞬间翻涌得更凶了。
蒋药师手忙脚乱地加药材,嘴里直念叨:\"成了成了!
这次准成!\"
\"云姑娘!\"
夏师姐从东边跑过来,发间的银簪歪在耳后。
她怀里抱着个陶瓮,瓮口蒙着层红布,掀开时溢出浓郁的药香:\"许药师说这瓮生肌散能救急,我从药堂一路抱过来的!\"她的手腕上有道血痕,应该是撞在树杈上划的,\"那黑雾里邪灵太多,我绕了三条路——\"
\"辛苦。\"云栖接过陶瓮,转头对许药师道,\"您带着夏师姐去后营,和王药师一起守着伤患。\"她的目光扫过人群,\"韩师姐,继续盯着北坡,有动静立刻来报;胡道长,把困仙阵和杨道长的防御阵叠三层;郑掌门,您带钱护卫去东边守着,那边林子密,邪灵最爱钻空子。\"
众人应着散开时,沈谋士捧着一卷帛图挤过来。
他的袖口沾着草屑,显然刚从高处观察地形回来:\"我按冯书生的符文分析,陆沧溟可能会让邪灵从三个方向攻——\"他展开帛图,指尖点在北坡、东林子和西南断崖,\"但西南断崖有余道长的困仙阵,东林子郑掌门守着,最危险的还是北坡。\"
\"雷驯兽师和赵驯妖师到了!\"
雷驯兽师喘着粗气,身后跟着个穿青衫的男子。
赵驯妖师左眼蒙着黑布,露出的右眼泛着妖异的金,那是被邪灵蛊惑过的痕迹。
他冲云栖抱了抱拳:\"云姑娘,我养的赤焰虎和青鳞蛇都带来了。\"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从前被陆沧溟控制着伤了人,今日...今日我这条命,就赔在这儿。\"
云栖点头:\"雷师傅带灵兽守左翼,赵师傅带妖物守右翼,尽量拖延邪灵先锋。\"她转向李道长和阮道长,\"两位带着符文武器和降妖法宝,等邪灵近了就远程压制。\"
李道长拍了拍腰间的葫芦,里面传来清脆的法宝震颤声:\"我这'降魔杵'专克邪灵,保准让它们哭爹喊娘。\"阮道长则举起一叠符文纸,指尖燃起幽蓝火焰:\"我的'破邪符'能烧穿邪雾,等会我站在高处,给各位清出视野。\"
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黑雾里的邪灵嘶吼声骤然拔高,像无数把刀在刮擦众人耳膜。
邱师姐的阵法\"轰\"地裂开道半人高的缝隙,黑气如潮水般涌进来,撞在余道长的困仙阵上,激得光纹四溅。
\"阵法撑不住了!\"邱师姐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指尖在结印时不住发抖,\"这邪灵比昨日多了至少五倍——\"
\"稳住!\"沈砚突然振袖,农神之力如浪潮般涌出,裹住两道阵法。
他的额角青筋暴起,却仍朝云栖笑:\"栖栖,你看,咱们的阵法还能撑。\"
云栖摸了摸心口的农典残光。
那里传来温暖的震颤,像在回应她的不安。
她深吸一口气,提高声音:\"所有人听令!
雷师傅、赵师傅,防线往前推十丈;李道长、阮道长,准备第一轮攻击;沈砚、郑掌门,跟我去北坡——\"
韩师姐的尖叫划破喧嚣。
她的面纱彻底散了,露出苍白的脸,发间银铃只剩最后一枚,正随着她剧烈的喘息叮当作响:\"北坡...北坡的黑气里有东西!\"她的手指抖得厉害,指向黑雾最浓处,\"那气息...那气息不像是邪灵,更像...更像是...\"
云栖顺着她的手指望去。
黑雾深处,有团暗红的光正在凝聚,像颗即将坠落的血月。
那光所过之处,邪灵的嘶吼声突然变了调,带着近乎恐惧的颤音。
她能感觉到农典残光在发烫,那是上古农典在示警。
沈砚的手猛地收紧。
他的灵力不受控地外泄,震得周围草木簌簌作响:\"那是...那是陆沧溟的融合术彻底失控了。\"他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裂痕,\"他在强行融合邪灵和灵脉,要把整座山变成...变成邪灵的温床。\"
邪灵的嘶吼声里,突然混进了地动山摇的轰鸣。
黑雾中的血月越聚越亮,照得众人的影子都泛着诡异的红。
云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在战鼓上,一下比一下急。
她看向沈砚,他的眼底映着血月的光,却依然清亮如昔。
\"栖栖。\"他说,\"我们还有半柱香。\"
云栖摸了摸发间的稻穗发绳,又摸了摸心口的农典残光。
那里有菜地的温度,有小雀儿的鸣唱,有沈砚掌心的暖,有所有同伴的呼吸。
她握紧腰间的破邪剑,剑鞘上的纹路硌得手生疼。
\"够了。\"她说,\"足够我们,拼出个转机。\"
黑雾中的血月突然暴涨三尺。
邪灵的嘶吼声里,传来陆沧溟癫狂的笑声,混着骨节错位的脆响,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云栖望着那团血光,感觉农典残光在她心口烧得更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