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裹着火星子往云栖喉管里钻,她咳得弯下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疼比不过胸口那团烧得发慌的焦热。
余道长的冰诀在火墙上劈出的白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韦道长额角的血珠子滴在焦土上,瞬间被烤成暗红的痂。
\"云姑娘!\"韩师姐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她的青衫下摆已烧出几个洞,正踮脚望着火浪方向,\"火势往西北卷得最凶,东南方还有半里地没烧透!\"
云栖抹了把脸上的灰,顺着韩师姐指的方向望去。
暗红的火舌舔着树冠,像张择人而噬的巨口,但东南方的林梢确实还泛着点绿——那是未被波及的活树。
她喉头动了动,转身抓住冯书生的手腕:\"你说过,百年前苍梧山大火是怎么扑灭的?\"
冯书生被火星子烫得缩了下肩,却立刻翻出怀里皱巴巴的竹简:\"用...用溪水筑水墙!
当年有位阵法师引灵溪绕山三匝,火到溪边就熄了!\"他身边的宋书生突然扯他袖子,声音发颤:\"我、我记起古籍里说,黑森林深处有条隐溪,顺着断龙崖的裂缝流——\"
\"裂缝!\"云栖的瞳孔猛地缩紧。
她记得前日巡林时,沈砚曾指给她看断龙崖下那道半人高的石缝,当时还开玩笑说\"够藏两筐灵稻种\"。
此刻她踮脚望过众人头顶,果然看见火浪中隐约露出一截灰白的崖壁——断龙崖就在东南方!
\"沈砚!\"她转身撞进沈砚怀里。
他的外袍已经焦了半边,却仍用身体替她挡着乱飞的火炭。
沈砚低头,看见她眼底跳动的光,那光比邪火更灼人。\"溪在断龙崖下,\"她抓着他染血的衣襟,\"我们需要水墙,需要通道。\"
沈砚的手指在她后颈轻轻一按,像在安抚受了惊的小兽:\"余道长的冰诀快撑不住了,韦道长引灵脉伤了根基。\"他的目光扫过人群——邱师姐正替雷驯兽师的玄豹包扎焦毛,余道长踉跄着扶住树,嘴角溢出黑血。\"但我们有他们。\"他的拇指蹭过她掌心的金麦印,\"还有你。\"
云栖深吸一口气,烟呛得她眼眶发酸,可心里那团火反而烧得更旺了。
她扯着嗓子喊:\"韩师姐继续盯火势!
冯书生、宋书生跟我找溪!
沈谋士,你——\"
\"云姑娘!\"沈谋士不知何时挤到近前,他的纸扇早烧没了,却举着块焦黑的木片,\"我看过断龙崖的地势,溪水从崖底石缝渗出来,只要用奇门阵引到表层,就能筑水墙。
胡道长的困火阵,余道长的冰脉,再加上雷驯兽师的水属性灵兽......\"他的声音突然哽住,望向雷驯兽师怀里蔫头耷脑的玄豹,\"只要我们能撑到溪水出来。\"
雷驯兽师猛地站起身,玄豹虽然皮毛焦黑,却发出一声闷吼。
他抹了把脸上的灰:\"我还有阿水!\"他扯开衣襟,露出腰间挂着的青瓷瓶,\"这是水麒麟的涎,能激醒水族灵宠!
赵驯妖师,你那只银鲤还在吧?\"
被点到名的赵驯妖师浑身一震。
他本是陆沧溟派来监视的,前日被云栖救了命,此刻正攥着腰间的银鲤玉佩,指节发白:\"在。\"他突然拔高声音,\"我带它们冲在最前!\"
云栖的心跳得快要冲出喉咙。
她看向余道长:\"余师叔,冰诀还能撑多久?\"余道长抹了把嘴角的血,硬撑着直起腰:\"三息。\"胡道长立刻扶住他,指尖快速结印:\"我布困火阵,把火势往东北引!\"他的道袍被火星烧出个洞,却像完全没察觉,\"韦道长,借你灵脉一用!\"
韦道长跪在地上,双手仍按在焦土里。
他抬头时,眼睛红得像要滴血:\"灵脉被邪火灼得发颤,但若能引到溪水......\"他突然笑了,露出染血的牙齿,\"就当是给这破林子浇最后一次水。\"
\"砍树!\"沈砚的剑突然出鞘。
他反手将剑柄塞给云栖,自己抄起旁边的砍柴刀,\"从这里到断龙崖,需要两丈宽的通道!\"云栖这才注意到,周围的杂役弟子不知何时都抄起了工具——孟师姐举着烧火棍,钱护卫提着断剑,连被救的孙师姐都捡了块带尖的石头。
\"跟我来!\"云栖挥起破邪剑。
农典的残光从剑刃里渗出来,在焦土上投下一道金绿色的影子。
她砍向最近的焦树,剑刃入木时发出\"咔\"的脆响——这树看似烧透了,内里竟还存着一丝生机。
火星劈头盖脸砸下来。
云栖的发梢被烧着了,沈砚立刻用袖子帮她拍灭;邱师姐的药囊被火炭引燃,丁药师扑过去用身体压灭;雷驯兽师吹了声口哨,玄豹突然跃起火墙,用焦黑的爪子拍落几个火星。
\"到了!\"冯书生的喊声混着噼啪的火响。
云栖抬头,断龙崖灰白的岩壁已近在咫尺。
崖底那道石缝里,正渗出细细的水流——不是灵脉,是普通的山溪,却清得能照见人影。
\"余道长!\"胡道长的声音带着狂喜。
余道长踉跄着冲过来,双手按在石缝两侧的岩壁上。
他的冰诀裹着寒气渗进石缝,溪水突然暴涨,像条银蛇窜出来。
胡道长的阵法旗\"唰\"地插满周围,溪水顺着旗纹蜿蜒,很快筑成一道半人高的水墙。
雷驯兽师打开青瓷瓶,水麒麟的涎刚滴进溪里,石缝里突然窜出几条银鲤。
赵驯妖师的玉佩发出青光,银鲤们猛地跃起,甩着尾巴将溪水溅向火墙。
火势被水墙挡了一挡,终于不再往前疯卷。
云栖抹了把脸上的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她望向众人——余道长瘫坐在地,韦道长还保持着按地的姿势,却已经昏过去了;雷驯兽师的玄豹正用舌头舔他的手,赵驯妖师抱着银鲤,脸上挂着泪;沈砚站在水墙前,背对着她,肩膀微微起伏。
\"成了?\"邱师姐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怀里的药箱不知何时掉了,却还紧紧攥着半瓶金疮药。
云栖想笑,却咳得直不起腰。
她摸出最后一把灵稻种,撒在水墙内侧的焦土里。
金绿色的芽钻出来时,她听见周围响起抽气声——这是被邪火烧过的地,竟真的长出了苗。
\"走!\"沈砚突然转身。
他的脸被烟火熏得黢黑,眼里却亮得惊人,\"顺着溪水往下,就能出林子!\"
众人欢呼着往溪边涌去。
云栖落在最后,看着同伴们的背影,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弯腰捡起韦道长掉在地上的罗盘,刚要追上队伍,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阴柔嗓音:
\"云姑娘这招'引溪灭火',当真是妙啊。\"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转身时,风正卷着灰烬扑过来。
陆沧溟站在火墙另一侧,白长老和蓝护卫一左一右护着他。
他的道袍一尘不染,手里捏着块泛着黑光的玉牌,玉牌周围的空气正扭曲成漩涡,像张要吞噬一切的嘴。
\"沈砚。\"云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沈砚已经站到她身侧,掌心的温度透过焦衣传来,像团不肯灭的火。
溪水还在\"哗哗\"流着,可云栖突然觉得,这水声里多了丝呜咽——像是在提醒他们,这刚得来的生机,或许只是另一场劫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