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三月,春寒料峭,风卷着细雪打在宫墙外的朱漆大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夜半,凝碧轩暗中溜出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马车并未循正道出宫,而是由一处偏门暗道通出,沿着官道直往西郊而去。
江采苓身着男装,眉眼清冷,眼神却比寒夜更为凛冽。她已许久不曾这般胆大妄为,离开这座吞人骨血的宫墙。可今晚,她别无选择。
燕池驾着车,时不时从前帘望她一眼,低声提醒:“小姐,那老仆藏身之处是户部旧地靠近废苑的偏院,据说已多年不曾有人涉足。”
江采苓点头:“我知道,正因如此,他才敢藏在那里。”
风雪中,马车终于停在一片荒院前。四下荒芜,枯藤老树,门扉半开,仿佛随时会倒塌。燕池上前敲门,门后传来一阵窸窣声。
片刻后,一个佝偻老者颤颤巍巍推门而出,灰白的头发,浑浊的眼。
“你们是……”
江采苓除去帷帽,一步踏前,语声清冷却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是我,江采苓。”
老者身形一震,眼神中划过不可思议的光,“小姐……您还活着?”
江采苓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他:“齐伯,是我,采苓,带我进去说话吧。”
老仆名为齐叔,昔日是采府中管账的老人。那夜抄家,他侥幸逃脱,从此流落民间。今夜重逢,虽不敢高声悲泣,却早已潸然泪下。
屋内寒冷,江采苓披上外袍,语气平稳道:“齐伯,我已查到一些线索。当年父亲为何被定罪?”
齐伯颤声:“是户部尚书林恒和内阁辅政秦元安联手陷害。他们收买证人,改写账册,逼你父亲承认与北疆逆党有往来。”
“父亲根本不曾通敌,连逆党的文书都未曾看过半张!”江采苓咬牙切齿。
齐伯眼神哀痛:“更要命的是,林恒当年与沈家联姻,而沈家小姐,便是如今的太子妃沈婉宁。”
江采苓全身一震,指节捏得发白。
“所以……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中?”她低语。
“是。太子还未册封时,曾为沈家出面说情。更有传言,沈婉宁当年就是以这件事威胁太后,才换得她的支持。”齐伯神情愈发悲凉,“而你父亲,就是那场政治博弈中最先倒下的棋子。”
江采苓缓缓起身,步伐稳重,眼神如刃。
“我需要证据。你手中是否还有当年原账册或书信副本?”
齐伯沉吟片刻,从炕下地砖中取出一个布包,双手递上:“这是我冒死留下的。原本想着等你长大,若还活着,便将它交给你。”
江采苓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叠泛黄账册与两封密信。她翻开其中一封,字迹熟悉,正是父亲当年手书之信——信中详述收账对账、各项公款来往,更附有一纸注明“此账册与林恒所交不符,疑有删改”。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终于找到了。”
“小姐……”齐伯眼中泪光闪动,“你真的……要翻这案子吗?你知道他们权势滔天,如今你只是太子侧妃……”
“我不只是侧妃。”江采苓缓缓抬起头,眼神如霜冷凝,“我是采家遗女,我有复仇之责。”
她将信收好,又深深鞠了一躬:“多谢齐伯。您今晚若愿随我回宫,我可为您安排隐居之所,免再被人所害。”
齐伯摇头:“老朽一把年纪,不愿再涉权场。但若你真要揭开真相,老朽愿为你作证。”
江采苓郑重点头:“我会记下您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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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宫途中,风雪稍缓,夜色沉静如水。
江采苓坐于马车中,望着手中那封信,心头却翻江倒海。
“沈婉宁……”她低声呢喃,“你欠我采家的血债,从今晚起,我要你寸寸偿还。”
而就在她归宫的同时,御德宫内灯火未熄。
沈婉宁站于窗前,忽然心头一紧,仿佛冥冥之中察觉到了什么。
“沈姑娘,”宫女小福进来低声道,“御前来人传话,说太子今晚未去凝碧轩,而是留在了前殿议政。”
沈婉宁眸光微闪,语气却淡:“我知道了。”
但内心,却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她下意识摸了摸袖中那枚玉佩——那是太子登位前赐给她的信物,曾是她操控后宫与朝堂的关键。
可现在……那份掌控,似乎正在悄然动摇。
她不知道,江采苓已得证据,下一步,将直指她最不愿揭开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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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宫中无人知晓,一场权谋风暴,已悄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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