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未至,寒气却已入骨。
皇宫东侧,昔日热闹的东宫,如今门前冷清,内外戒备森严。
凤元君被贬为“东宫讲席”,名为修学,实则远离朝政权心,所有侍臣被调出,仅留数名讲读与近身宫人。
初始数日,他不曾多言,日日温书静修,似已接受现实。
但心中之疑,犹如寒霜缠骨——终究难解。
尤其自“太清宫北围之变”后,种种细节拼接成一个可怖的真相。
他曾问贴身的旧仆老福:
“听说那夜太清宫动乱,凤后亲至?”
老福迟疑片刻,低声答道:“奴不知……只听影卫言,凤后确在太清守了一人整夜。”
凤元君执笔之手一顿,墨迹飞溅成乱。
“守的是谁?”
无人回答。
他再问数人,皆辞色回避,愈加印证心中疑窦。
再加上近月来,林婉儿对他明显疏远,昔日一日一面,如今三日不见。奏折不传,书信不达,甚至连他入朝的机会都屈指可数。
而与此同时,太清宫却灯火常明,昼夜不息。
他终知,那个名叫“清霁”的少年,不只是凤后身边一个“学生”。
他很可能是……另一个“他”。
这一夜,雪落初白。
凤元君独立于东宫书楼之巅,手握一卷兵法,却神思不宁。
忽然,一道熟悉却意想不到的身影悄然现于身后。
——韩聿。
“首辅大人深夜来访,怕是不得圣允。”凤元君淡声道。
韩聿却含笑,行了一礼:“属下奉凤后之命,送几本书于殿下,顺便……与殿下谈一谈心。”
凤元君转身,冷眼相迎。
“谈什么?”
韩聿道:“谈殿下将来的心。”
凤元君冷笑一声:
“凤后要我安心读书,自不愿我有将来。”
“她心中已有更好的选择,不是么?”
韩聿并不否认,只道:
“殿下心中已有答案,何必从我口中再听一遍?”
凤元君目光森寒:
“我只是想知道,她是否亲口说过——我,不再是她的选择。”
韩聿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她说——你若有心天下,必有你的位置;你若无心王位,也能一世安稳。”
凤元君一字一顿:
“她没有否定我,却也未肯定我。”
韩聿眼中微光浮动,忽问:
“殿下可愿知道……清霁为何被唤作‘清霁’?”
凤元君一愣。
韩聿答道:
“因他为一场魂阵而生,为一命之归宿而立。”
“他,是命魂归主,而非争储之敌。”
凤元君倏然怔住,脸色微变:“命魂……归主?”
韩聿却不再多言,只抱拳一礼:
“此话至此。殿下若明,凤后依然是那位……疼你七年的母后。”
韩聿走后,凤元君独立风雪之中,久久未动。
他终于明白,那场宫中秘而不宣的魂阵变动,不只是皇权之争,更是命魂易主,气运转移。
清霁——是另一个天命的延续,是命格上与他抗衡、甚至凌驾者。
他曾以为自己是唯一的继承者,是母后的倚重,是未来的帝君。
可如今,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一切——是否不过是一道“替代品”?
一个在真正“命魂之子”现身之前,用以稳固朝局的幌子?
次日清晨,东宫内传出一道旨意:
凤元君自请入太学,行百日闭学修身之礼,不涉朝政、不理外务。
林婉儿得讯后,神色淡然,令韩聿亲笔回信一句:
“你若闭学为思,我等你醒来;你若闭学为逃,便不必再出。”
而与此同时,太清宫中,清霁也在第一次随林婉儿前往外朝听政殿,列席观察。
他静立偏座,未发一言,却将百官之言、司政之辩尽收耳中,回宫后亲笔拟出一份“太政微评”,条理清晰、措辞果断,韩聿阅后惊为天人。
林婉儿问他:
“你为何只记前半,略过终局?”
清霁回道:
“终局由你定,我只记录‘心’。”
林婉儿目光柔和:
“终有一日,你会定这天下的终局。”
东宫风雨起,太清星辉盛。
两个少年,命运的齿轮悄然偏转,未来的皇图之上,已不再是单一的足印,而是并行的两道轨迹——
一条源于七年的养育,一条源于血脉与命魂的牵引。
林婉儿知道,她终将面对那个决断之日。
而她最不愿看到的——是他们兄弟二人,走到对立之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