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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骨片紧贴掌心,那非金非石的粗糙质感,以及微弱却清晰的、与眉心烙印共鸣的悸动,如同无形的锁链,将柳致与这片莽荒之地、与脚下匍匐的部落紧紧捆绑。沉重的压力与荒谬感在心头翻涌,却被兵王钢铁般的意志强行压下。此刻,身份即力量,亦是活下去的筹码。

他面无表情,目光扫过匍匐在地、额头渗血的魁梧土着首领(阿蛮急促的音节中,他捕捉到一个名字的音调:“巴图”),以及那两个眼神狂热、屎尿齐流的同伴。最后,落在阿蛮那双充满震撼、探询与一丝坚定追随的明亮眼眸上。

无需言语。柳致抬步,走向树洞外惨绿色的天光。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踏在厚厚的枯叶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却如同鼓点。

巴图如蒙大赦,连滚爬起,不敢抬头,只是弓着腰,脚步踉跄地抢在前面引路,每一步都带着极致的敬畏和惶恐。阿蛮紧紧跟在柳致身侧,目光时不时落在他紧握骨片的手上,小脸上交织着激动与虔诚。

走出树洞拱门,浓密树冠下昏暗依旧,但那股无形的、源自古老植物的压迫感减轻了不少。空气依旧潮湿腐朽,但多了几分流动的生息。

巴图引路的方向并非柳致和阿蛮来时的路,而是朝着地势更低、水流声更加清晰的方向。沿途的景象逐渐变化。巨大蕨类植物的踪迹增多,盘根错节的树根不再那么密集压迫,取而代之的是更多低矮的灌木和缠绕的藤蔓。一些被踩踏出的、勉强能称之为“路”的痕迹开始出现,混杂着兽类的蹄印和人类赤足的印记。

空气中,那股混合着汗液、油脂、烟火气以及某种特殊植物燃烧气味的“人味”愈发浓郁。远处隐约传来嘈杂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呼喊声,还有孩童尖锐的嬉闹和女人低沉的絮语。

部落聚居地,近了。

穿过一片垂挂着无数气根、如同帘幕般的巨大榕树区域,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相对平坦的林间谷地展现在柳致眼前。谷地三面环抱陡峭的、长满苔藓和藤蔓的岩壁,一面开口对着一条奔腾的乳白色溪涧。数十座简陋的居所散落在谷地中。它们大多由巨大的兽皮(柳致认出类似剑齿虎的斑纹)和坚韧的藤蔓混合搭成,依附在粗大的树根或天然的岩穴旁,形似低矮的窝棚。窝棚之间用削尖的木桩和荆棘藤蔓粗略地围拢,形成一道聊胜于无的屏障。

谷地中央是一大片被踩踏得寸草不生的空地,地面残留着大片的灰烬和烧焦的兽骨,显然是部落的“广场”兼“厨房”。此刻,空地上人头攒动。

当巴图那狼狈而敬畏的身影,以及紧随其后、手握奇异骨片的柳致和阿蛮出现在谷地入口时,整个部落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嘈杂声戛然而止。

正在处理兽皮的妇女停下了手中的石刀,锋利的刃口悬在半空;追逐嬉闹的孩童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惊恐地望向入口;几个正在磨制石器的强壮男性猛地站起,下意识地握紧了身边粗糙的石斧和长矛,但当他们的目光触及巴图那前所未有的臣服姿态,以及柳致手中那枚在惨绿天光下显得平凡无奇、却让巴图如此敬畏的骨片时,脸上的凶狠迅速被惊疑和茫然取代。

数百道目光,带着恐惧、好奇、茫然、敬畏……如同实质般聚焦在柳致身上。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溪涧奔腾的水声和风吹过窝棚兽皮的猎猎声。

柳致面无表情,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整个谷地。强化后的感官让他瞬间捕捉到无数细节:窝棚缝隙中窥视的惊恐眼神;空气中弥漫的浓重体味和食物残渣的酸腐气;简陋围栏外,几只被驯化得如同野狗般、正对着他龇牙低吼的、形似小型恐狼的野兽;还有广场中央那堆巨大的篝火灰烬旁,几个明显地位不同、脸上涂抹着更复杂油彩的老者,他们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手中的骨片,身体因激动或恐惧而微微颤抖。

巴图在死寂中猛地发出一声短促、高亢、如同宣告般的咆哮!他指着柳致,又高高举起双手,指向天空(模仿七星?),最后狂热地指向柳致手中的骨片!他语速极快,音节激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敬畏和一种“神谕降临”般的狂热!

随着巴图的咆哮和指向骨片的动作,整个部落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瞬间沸腾了!

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汹涌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狂热信仰!

“呜——!!!”

“嗬——!!!”

震耳欲聋的、混合着敬畏与狂喜的咆哮声从人群中爆发出来!如同山呼海啸!所有的男性,无论老少,都如同巴图之前一样,重重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地面!妇女们也拉着孩童匍匐下去,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那几个地位尊崇的老者更是老泪纵横,对着柳致的方向,发出意义不明的、充满古老韵律的祈祷音节!

整个部落,除了阿蛮依旧站在柳致身侧,所有人都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对着手握骨片的柳致顶礼膜拜!场面宏大而原始,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宗教狂热。

柳致的心脏在胸腔内沉稳地搏动着。他承受着这如同实质般的信仰洪流,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凝重。他将手中的骨片握得更紧,那冰冷的触感和眉心的微弱共鸣,是他此刻唯一的锚点。

巴图匍匐着爬到柳致脚下,双手捧起一个用某种巨大兽角打磨而成的粗糙角杯。角杯里盛着浑浊的、散发着浓烈血腥和草药混合气味的液体。他高高举起角杯,头颅深深低下,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献礼?还是某种仪式?

柳致没有立刻去接。他目光越过匍匐的巴图和沸腾的人群,落在谷地对面那道奔腾的乳白色溪涧上。溪涧对岸,是更加茂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原始丛林。但溪涧下游的方向,地势似乎在缓缓下降,林木的密度似乎也稀疏了一些,隐约能看到更远处开阔天空的灰白亮色。

出路!

柳致心中瞬间了然。这条溪涧,就是走出这莽莽苍苍的十万大山的关键路径!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条溪涧通向何方,需要了解山外的世界。

他缓缓抬起手,没有去碰巴图举着的兽角杯,而是指向溪涧下游的方向。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整个部落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匍匐在地的人都抬起头,顺着柳致所指的方向望去。

巴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激动!他放下角杯,用力地指着下游方向,口中发出一连串更加急促、带着明显兴奋的音节,同时双手比划着“行走”、“开阔”、“很多人”的手势。

阿蛮也激动地拉了拉柳致湿漉漉的裤腿(他的上衣还在晾干),指着下游方向,清脆的音调中充满了肯定:“柳!出!大泽!人!多!” 她艰难地蹦出几个模糊的音节,显然在模仿柳致之前告诉她的名字和尝试表达“出山”和“人多”的意思。

柳致心中一定。果然!这条溪涧是通往外界的天然水道!下游地势更低,连接着有人烟的地方!

目标明确——顺流而下,出山!

他不再看匍匐的部落众人,目光投向奔腾的溪涧。水流湍急,乳白色的浪花撞击着嶙峋的黑石,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水中潜藏着未知的危险(之前看到的水下阴影),徒步涉水风险太大。

他的目光扫过谷地。简陋的窝棚,粗糙的石器,巨大的兽骨…最后,落在几株被砍伐后丢弃在角落的、碗口粗细的巨大空心树干上。

独木舟!最原始的水上工具!

柳致指向那些巨大的空心树干,然后做了一个在水面上漂浮的手势。

巴图顺着柳致所指的方向看去,瞬间明白了!他脸上露出狂喜和一种“能为神使效劳”的巨大荣幸!他猛地跳起来,对着身后匍匐的族人发出一连串急促、威严的命令!

整个部落如同精密的机器般瞬间运转起来!

强壮的男性吼叫着冲向那些巨大的空心树干,用沉重的石斧和打磨锋利的黑曜石片开始疯狂地劈砍、修整!妇女们则冲向窝棚,取出储备的坚韧兽筋和浸泡过的藤蔓,准备捆绑加固。连那些老者也颤巍巍地指挥着孩童,收集干燥的苔藓和树脂,准备填充缝隙。

热火朝天!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为“神使”效命的狂热和激动!

柳致走到溪边,找了块相对干燥平坦的岩石坐下。他将军刺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将那块暗沉的骨片贴身收好(眉心的悸动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联系)。他需要休息,恢复体力,同时观察这个部落,观察这条即将承载他离开莽荒的溪涧。

阿蛮默默地坐在离他不远的溪边石头上,双手抱膝,明亮的眼睛望着忙碌的族人,又时不时偷偷看向柳致沉静如水的侧脸,小脸上写满了好奇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依赖。溪水奔腾的轰鸣声掩盖了部落的喧嚣,惨绿色的天光在柳致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出山之路,就在脚下。而山外的世界,又将迎来怎样的风暴?柳致闭上眼,感受着掌心骨片的冰冷和体内新生的力量在缓缓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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