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衡感知到,四周弥漫着一股股异常浓烈、诡异扭曲的【深层污染波动】。
这种波动,就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指在黑暗中缓慢摩挲墙壁,低语呢喃,时而远离,时而又骤然逼近。
他缓缓闭上眼,在脑海中迅速重建出自己有限的关于迦门收容中心的信息:
——螺旋形走廊与射线状分区交错。
——中心是高耸的总控制塔,宛如一根刺穿地底的黑色脊柱。
——塔下是中央环形通道,八条走廊如蛛腿般辐射出去,每条走廊分为A区到h区。
——每区十六到二十间单独收容室,末端是只允许内部人员转移的高压锁死门。
d层最深处。最接近深渊的地方。
沈一衡缓缓睁眼,目光冷静地扫视着环境。
这里——毫无疑问,就是d区最底层了。
墙面嵌入式的污染指数检测柱每隔三十米立着一根,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
走廊顶端吊挂着净化喷淋口,每隔二十米一组,静默等待着命令。
红外追踪、微污染动态扫描、粒子级别感应——监控手段多得让人窒息。
清理小队的人也潜伏在各个隐秘死角,犹如猎犬守着腐烂猎物。
——毫无破绽。至少表面上如此。
可哪怕是这样,036号那怪物,依然差点越狱成功。
沈一衡微微眯起眼,指尖在床沿轻轻敲击,脑海飞速运转。他暗中记下了沿途所有的安保配置、设备弱点、守卫调动。
他并没有真正想过要越狱。
但——谁知道呢?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血崩时刻。
尤其是自己这种倒霉蛋。醒来第一天就遇上这种鬼事,还被直接关进了单人黑屋。
以沈一衡一贯的谨慎,小心筹码总是不会错的。
至于小白……还能不能想办法传递信息?就看它的本事了。
他懒洋洋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
——原本啊,虽然被污染到了66.7%,虽然很惨,但只要自己努力冥想稳住,再加上钟岷帮衬,最不济总队长也能出面帮他修正状态。
两周时间,苟一苟也就熬过去了。
本来嘛,这段时间,他还打算当成是一次免费的——虽然环境恶劣——但是很有价值的闭关修炼。
谁能想到,来的第一天居然会直接炸出这种幺蛾子?
更让人不安的是……直觉告诉他,这场事故,不像是意外。
太及时了。
太精准了。
太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呵,倒也不至于吧……”沈一衡用手背盖住眼睛,语气懒洋洋,嘴角却微不可察地压了下去,“哪怕高层真的忌惮我,想动手,也不至于急着撕破脸……不留点借口就直接下手?未免太不讲规矩了。”
毕竟,按照功勋来说,自己刚刚解决了一个至少S级难度的污染体——
稻草人那种东西,别说自己,哪怕一整支小队进去,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它不是靠蛮力,而是靠着狡诈与异能躲藏,这种隐蔽,狡猾,残忍又酷爱蛊惑人心的家伙。
——若不是主动暴露,没有舍身成仁的决心绝没有一丝可能引诱出这个家伙。
相比起来,它那经过数次悖论冲突的愿望而被不断削弱的身体,甚至就这样还险些令沈一衡翻车,这都已经算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了。
而沈一衡,更是是在全无后援的情况下,用自身的毅力撕开了它的伪装。
这种功劳,哪怕再怎么抹黑,也得承认。
“唉,头疼,头疼。”沈一衡烦躁地蹬了蹬床脚,发出几声刺耳的金属回响,“又得动脑子,最讨厌分析任务之外的事情了……”
说着,他干脆一翻身,像只猫一样懒散地摔在囚室唯一的一张薄床上。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床沿,耳朵却悄悄捕捉着外界微弱的声响变化。
床铺的金属骨架微微晃动着,发出低低的哀鸣。
沈一衡呼吸渐缓,意识也在不知不觉中下沉,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拖拽着,滑入一片漆黑而炽热的梦境。
他梦到了火。
无数炽烈的火焰,像饿鬼的舌头舔舐着每一寸空气,每一块土地,每一根骨骼。
在那片猩红燃烧的火海中,一个又一个身影挣扎浮现——
穿着碎花小裙显得有些拘谨的小女生,背对着他的翠。
满脸沟壑纵横,在火中起舞痴狂癫笑,一举手抬足尽显大家风范地姥姥。
弓着身子,被父母紧紧护在身前,眼中满是惊恐的小男孩。
那个惭愧的永远站在一旁,保持着不远不近距离的沈致远。
他们,一个个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焰,皮肤焦黑裂开,身形扭曲,脸上满是痛苦和绝望。
他们张嘴似乎在说着什么,可火焰吞噬了所有声音,只有炽热与悲哀刺穿了他的心脏。
沈一衡攥紧拳头,想要扑过去,想要将他们从火中拉出来。
可无论他怎么跑,怎么呼喊,距离始终像被拉长了无数倍一般遥不可及。
就在这时,火海中,一个熟悉的背影静静伫立。
是翠。
她依旧是那身简朴的白裙,裙摆在炙热风浪中微微飘动,整个人安静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
翠没有回头,只是声音低低地,隐约传入了沈一衡耳中,像是跨越了层层烈焰、时空与生命的界限:
“答应我……一定要找到……带着红丝带的女人……”
声音极轻,像是燃烧的灰烬拂过耳畔。
沈一衡心头猛地一震,下意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翠,等等——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女孩缓缓转过身来。
可她不是翠。
那是一个银色短发的女人,一根鲜红欲滴的丝带束缚着她发尾,宛如血色的誓约。
她的面容却像是被一层流动的星云笼罩,五官模糊而神秘,只能勉强分辨出那双沉静而悲伤的眼眸,像是隔着无数夜空,囚禁着整片星河。
沈一衡想要开口,却猛地一个激灵,从梦境中惊醒过来。
睁开眼,他愣住了。
自己并没有回到冰冷狭窄的囚室。
四周,是一片幽深压抑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发苦的腐朽气味。
而在他的正前方——
一座巨大的黑塔,巍峨耸立。
塔身由黑色巨石垒砌而成,每一块石板上都铭刻着扭曲变形的咒纹,仿佛正悄无声息地蠕动。
整座黑塔如同活着一般,散发着低沉而缓慢的脉动声,宛如一颗巨大的心脏,缓缓搏动着绝望的频率。
黑塔顶端,一口封闭的黑棺静静悬浮着。
铁链交织成密密麻麻的网,将黑棺牢牢束缚,与塔身连为一体。
而在黑塔最底部,他看到了那个熟悉又令人胆寒的存在——
稻草人。
它浑身残破不堪,被无数根粗大如蟒蛇的锁链死死缠绕在地面之上,每一条锁链上都隐约燃烧着猩红的诡焰,仿佛在不断灼烧它的灵魂。
稻草人的脑袋低垂着,破碎的稻草从它的躯体中一缕缕飘落,像极了飘散的腐朽记忆。
沈一衡本能地后退一步,脚步踩在地面,传来细碎的脆响。
就在这时,稻草人的头,缓缓地、缓缓地,抬了起来。
它的眼窝里,一双血红色的光点,如同地狱深处的火种,死死盯住了沈一衡。
而那锁链,也在微微震动着,似乎在挣扎,似乎在蠢蠢欲动。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自脊椎一路蔓延到沈一衡的四肢。
【小子!!你居然还敢来找我?!!】
【宰了你,一定要宰了你。】
【小子,你竟然以这种卑微的虫子姿态来面见伟大的讷尔·克塔耶。】
“嗯?”沈一衡一愣,随即笑了出来,““差点忘了,我都把你收容了,在我梦里你还这么横。”